中篇小说连载老树新花（六）

□ 陶芳平

接下来的几天里，有六个人遭到了同样情况的辩论和批斗。六个人分布在本镇各个单位，分别是粮站站长高平阳、镇医院的院长蔡玉芳、手工业社的会计范千金、镇里的干部洪长久、镇储蓄所的储蓄员张大山和供销社门市部的副主任马金立。

张大山能写会画，他在鸣放时写了一张大字报，对某些干部的主观主义提出批评，题图上画了一把大刀，大字报的标题是“要向主观主义开刀！”辩论的时候被人指责为“要向党开刀”。

马金立在鸣放时对当前的工作提了一条意见，他说：“现在街上市面有些萧条，商店的数量变得比以前少了，有些东西都买不到，有时连肉也买不到，应当鼓励农民多养猪，满足市场供应。”

辩论和批斗阶段也已结束，整风运动剩下了最后的总结阶段，在此之前，要先做一个结论。刘部长已经接到县里的通知，要他尽快结束夫子镇的整风工作，然后到其他单位指导整风。整风领导组在镇政府开会，确定为一些人正式戴上右派分子帽子，这是夫子镇整风结论的主要内容。刘部长指着一大摞材料说：“根据上级的指示，××分子数额按照总人数的百分比划定，按照比例，夫子镇应该揪出五名，可是现在我们初步列出的是七名。我的意见，把医院的蔡玉芳和供销社的马金立拿下，让他们做个检查就可以过关，不戴帽子。”

“为什么拿下这两个呢？”胡组长问。

“因为这两个人问题比较轻，可以不追究。”刘部长说，“蔡玉芳提出医院人手太少，常常没有医生出诊，会耽误病人的治疗，甚至造成不应有的死亡，许多贫下中农对此特别有意见；马金立只是说商店里东西少了，有时连肉也买不到——他们的言论好像都没有什么激烈的倾向呀。”

“这等于就是说今不如昔，说我们共产党不如过去的国民党。他们还有更加严重的问题——”胡组长煞有其事地说，“那个蔡玉芳都三十多岁的中年女人了，虽然最近一个阶段她来开会时穿得比较朴素，但是她平时每天都是打扮得花枝招展。有不少贫下中农向我反映，蔡玉芳有点像某部反特电影里的一个漂亮的女特务，而电影里那个女特务后来把一个立场坚定的领导干部拖下了水。这个蔡玉芳和那个女特务长得非常像，很可能她想要把我们夫子镇哪位领导干部拖下水呢！”

“哦，居然有这个情况？”刘部长有点诧异，脸上瞬间掠过一丝警惕的表情。

“再说那个马金立吧，问题更严重。”胡组长是本地人，又在本镇的镇政府工作，对镇里的情况比较熟悉，“他是地主出身，他家解放前有二十多亩土地，自己从来不下地劳动，而是租给贫下中农种，他只管收租！因为他总是站在剥削阶级的立场上看问题，他经常散布今不如昔的奇谈怪论，说我们政府搞计划经济把一切都管得太死，还是自由经济好。”

“哦，他家解放前有二十多亩土地？”刘部长似乎有点不相信，他眼睛盯着胡组长，得到了胡组长点头肯定后，改变了自己开始的想法。“有二十多亩土地出租那就是个地主，这样的人确实是个危险分子。可是，根据县里的指示精神，分配给夫子镇的只有五个名额，我们要按照上级指示办事呀。”

“我们可以超额完成任务呀！或许县里其他单位也有超额完成任务的情况呢，刘部长，您是否可以打个电话问问县里，如果其他单位也有类似情况并且县里认可，我们也可以超额嘛！”

“好，我打个电话问问县里。”刘部长说罢，起身到隔壁办公室去了，过了片刻工夫他又回来坐下，“我刚才和县里的领导同志通了电话，县里的情况是这样的：有一些单位揪少了，达不到比例人数，这是不行的，县里命令他们一定要补足人数；也有一些单位正如胡组长估计的那样，揪出来的比较多，超额完成了任务，县里都认可超出的名额。那就这样吧，我们夫子镇片区的名额为七名，五个男的，两个女的，这事就这么定了。”

“还是刘部长和县里的领导英明！”胡组长脸上露出掩饰不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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