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曾有一座尼姑庵,有尼姑五六个。有一个老尼姑,五六十岁,法号叫鉴明,长得慈眉善眼的,穿一身蓝尼衣,脚底套一双麻绳鞋,是掌庵的长者,余者都年轻。我讲的是一位十七八岁,叫阿六的,我称她为阿六阿姨。法号叫鉴慧,聪明伶俐,高挑的身材,文静秀气。一双乌黑发亮的大眼一闪一闪。脸蛋儿白里透红,平日里穿一身洗的发白的青衣。她在庵内的工作是打杂,挑柴担水,清扫庵堂或洗菜淘米做饭。
尼姑庵设在村中间,背靠清悠悠的新安江畔,离村尾的学校不远。庵内的生活费用,一部分靠庵后的一大片竹林,还有数10亩庵地,一部分靠给有钱人做法事得到的施舍,日子过的倒也安稳。
我那时读小学6年级,每日进校往返都要从庵前经过。土改后,庵内土地、竹林收归集体所有,尼姑们也编入生产队从事生产劳动。阿六阿姨出身寒苦,加上一场瘟疫,只好求到鉴明法师,剃度收她当了尼姑,说是为了免祸避灾,保民求生。
我小时候天生胆大,敢于挑战,实属叛逆。庵内供奉着十几尊菩萨,还有庵后的大片竹林,阴森森的,煞是可怕。平时,大人们从庵前走过,眼都不敢斜视。而我,去学校路过时,有事无事,总要逗留几分钟,瞧瞧那平日紧闭的庵门,甚是好奇。
我特别喜欢能瞧到阿六阿姨,看她那无论干什么活都显得轻盈的身段,仿佛如天女下凡般。
一次,我趁阿六阿姨进庵忘了关门,溜进了庵内。只见老尼姑鉴明手持法拂,在庵堂前挥拂,并一手执掌,口中念念有词。
阿六阿姨立一旁,见我溜进来,紧盯着我,眼一眨一眨的,意思是“快走、快走”,我一刻也不敢停留,和阿六阿姨会意地笑笑快步离去(做法事不让外人看的)。
轰轰烈烈的文革开始,我已无书可读。随着年龄增长,我只得外出谋生。村里“扫四旧、破迷信”时,老尼姑鉴明被清扫庵门,六七十岁圆寂了。
庵内的其他几位尼姑嫁人的嫁人,投亲的投亲,只剩下阿六阿姨一人无处可去。她原本想:既入空门,黄卷青灯,终老一生算了。没料想遇上倒霉的文革,唉:按阿六阿姨的性格,她不想嫁人,又不愿入俗,成了无路可投。
倒是当过我班主任的许桂芳老师,很同情她的身世遭遇,收留了她。说你愿意,我俩结为金兰,随我过吧。
从此,阿六阿姨从庵堂搬进了学校,相伴许老师。许老师到哪里教书,她就跟到哪里。许老师有了孩子,她就给许老师带孩子、烧饭洗衣,让许老师安心上课,教学生。
上世纪70年代来,许老师按政策调离了B县,去了马鞍山丈夫的钢厂工作,阿六阿姨也随之而去。
前不久,我去了马鞍山,在许老师家,没见到阿六阿姨,只见墙上挂了一幅遗像,一问,是阿六阿姨的。她去年就辞世,终年86岁。
我很遗憾,如当年一样,阿六阿姨遗像上,两只眼睛好像紧盯着我。我默然了,不由向她三鞠了躬。
我感叹:阿六阿姨是不幸的,又是庆幸的。不幸是她的凄惨身世,庆幸是她遇上了许老师这样的好人,总算有了人生完美的归宿。
阿六阿姨安息吧:我为她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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