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怀理(绵阳)
夜深人静,立于窗前,突有歌声缥缈而来,如欲断未断之流水。那就是我记忆中的劳动号子。
记忆中的故乡,是一片高高低低的黄土地。高远而视,如杂乱堆放的红薯,但又缺乏红薯的鲜活。呼喊劳动号子的,是一位老人。老人年轻的时候,为了逃壮丁,用锥子扎瞎了一只眼睛。因此在他的对面,永远只有半个世界。最记得是他的那张嘴,双唇因嘴里无牙而显得格外垮塌,又因垮塌而更加相依为命。双唇一启,便是深深的峡谷,毫无阻碍。
那时候,故乡的黄土并不薄瘦,而田里的稻子,却因缺水而难于饱满。于是,冬日农闲,村上便组织所有劳动力,随湾就梁,筑堤造堰,以蓄命脉。那年,我从学校回村,以半大的劳力,第一次参加了筑堰大军。队长给我安排的是,与几十号男女老少一起,拖动巨大的石磙,以压实堰埂层垒的新土。
那是一个非常寒冷的早晨,生产队长催促上工的那面铜锣响过,我便迷迷糊糊地起床。踏着白头霜来到工地,身子靠在被人攥起的麻绳上,手却不愿意掏出衣兜。除了寒冷之外,我年轻的生命里,还充溢着夜梦遗留的倦意呢。“哟嚯依——卓勒——!”突然,一个声音拔地而起,直逼九霄,又猛地在空中炸开,迅速向四周扩散。在那一声里,我最初是心里一震,紧接着浑身一热,双手触电般从衣兜里跳出来,寒冷和倦意顿消。
随着众人的回应,石磙慢慢地动起来。我抬眼望去,见呼喊劳动号子的是一位老人。他踮着脚跟,双手后摆,伸长脖子,面向上扬,又是长长一声。
我一直未能理解,那位年暮的老人,平日里每每都是佝偻着腰身,喘着粗气,不停咳嗽,靠拐杖行走。而这时,他生命爆发的能量,又是如此巨大。他年老的躯体,怎么会那么坚挺,他虚弱的胸腔,怎么会那么充盈。而我呢,平日又是多么懒惰和自以为是,仅凭那张无牙的嘴里一句没有实在意义的拖腔,就倦意全无了呢。我年轻的生命,经这高腔一洗,便焕然一新了。这是怎样的生命奇迹啊!
那位老人,在他呼喊劳动号子的时候,多像一只勃勃的雄鸡。我以为那是这个世界最美妙的歌声。
如今,我在这座高楼如林的城市生活着,优雅而舒适。时光流逝,那位老人也早已作古,那些劳动号子也只是在夜深人静之时,偶尔缥缈窗下。而我,这一生还有多少辗转的关口,还有多少寒冷和倦意负累于我。
如今,谁能为我高喊一声:“哟嚯依——卓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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