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可以舔屏的英伦百合宫斗大戏

毋庸置疑，欧格斯·兰斯莫斯是“希腊诡异浪潮”最重要的代表人物之一。毕竟，把“诡异”拿来形容他的影像风格，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从《狗牙》到《阿尔卑斯》，再到《龙虾》和《圣鹿之死》，他总能用独特的视听语言，创造出极度诡谲的氛围。

不仅如此，他还通过对象征性影像的精准拿捏，让自己的作品变成一则则含义深远的社会寓言。

他驾驭荒诞影像的才能，也获得了国际性的认可：《狗牙》赢得了戛纳的一种关注大奖、《阿尔卑斯》拿下威尼斯最佳编剧、《圣鹿之死》在去年斩获戛纳最佳编剧，更不要提收获颇丰的《龙虾》了。

而他2018的新作《宠儿》，也在颁奖季取得了巨大的成功。这部由艾玛·斯通、蕾切尔·薇兹、奥利维娅·科尔曼三位女星强势加盟的英国暗黑宫斗百合大戏，囊括了威尼斯银狮、英国独立电影奖最佳导演等诸多奖项。

不过，这部影片似乎与他以前的作品不大一样。正如《视与听》影评人菲利普·肯普（著有《电影通史》等）所述，欧格斯·兰斯莫斯“或许是最不可能拍摄这种类型的导演了——《宠儿》是一部讲述历史人物故事的古装电影”。那么，他真的“变了”吗？

这部影片确实取材于真实的历史事件，讲述了18世纪早期发生在英格兰宫廷的故事。其时，英格兰与法国正处于交战状态。脾气古怪的安妮女王（奥利维娅·科尔曼饰）与公爵夫人莎拉（蕾切尔·薇兹饰）不仅是从小到大的密友，彼此有着“独享”的昵称，而且还是私底下的情人。

但是，她们之前紧密的关系，却因莎拉的远方亲戚阿比盖尔（艾玛·斯通饰）的到来，而发生了动摇。阿比盖尔也曾是名门望族，但因家道中落，沦落为女仆。但她却有着巨大的野心，腹中早有夺权策略。于是，阿比盖尔与莎拉便开始争夺女王的宠信……

如果看过导演此前那些荒诞离奇的作品——《狗牙》、《龙虾》等，这部影片看似有着相对“合理”的叙事架构，甚至有一个较为可靠的历史背景。但笔者不得不说，《宠儿》本质上还是一部地地道道的“欧格斯式”怪诞影片。

在这部影片中与欧格斯·兰斯莫斯合作的编剧托尼·麦克纳马拉甚至在访谈中直言，他与欧格斯是希腊人，不太懂英国史，所以就没必要纠结那么多历史细节，可以拥有更多的创作自由。可见，人家压根就不想拍一部循规蹈矩的历史剧。

那么，一部“欧格斯式”的历史剧，是什么样的呢？或许，我们应该先谈一谈何谓“欧格斯式”。

在欧格斯·兰斯莫斯的影片序列中，对权力关系的探讨是一脉相承的。在《狗牙》里，我们看到的是家庭系统内的强权，甚至连语言也成为了父亲控制子女的工具。在《龙虾》中，观众们目睹了权力机构操纵情感的过程。

除了上位者压迫下位者的两极化权力关系之外，我们甚至能够在某些时刻，看到福柯式的微观权力机制。在他极具象征性、隐喻性的影像里，观众们不得不开始反思现代社会中的权力关系。

欧格斯通过视听语言，让我们意识到规训的内在化——他那监控式的鱼眼镜头，仿佛在提示着观众，电影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一座“环形监狱”。

而在《宠儿》中，欧格斯要探讨的正是这样一种细腻的权力机制。我们虽然看到三个女人在互相撕缠、争斗，但在导演那怪诞的运镜角度与灯光处理之下，她们似乎没有人能够取得绝对的主导权。在那些仰拍、跟拍、广角镜头之中，她们总是被监视着、控制着，但与此同时，她们仿佛又控制着某些东西。

安妮女王并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存在，她在很多时候要依靠莎拉和阿比盖尔的帮助才能生活下去。我们甚至看到许多将阿比盖尔与安妮女王并置在一起的镜头：当阿比盖尔被碱水灼伤，发出惨叫之时，我们转瞬听到安妮女王深受伤痛折磨的惨叫声。

而在影片最后的叠影镜头中，当安妮女王摇摇欲坠，需要搀扶的时候，阿比盖尔献上了自己的头颅——这时候，我们的眼前跑过一群兔子的幻影。正像女王的兔子那样，阿比盖尔既是女王的宠物，同时也是她的支柱。

如果说规则、权力与控制是欧格斯式影片的内核，那么戏谑、象征便是他最擅用的形式。欧格斯影片中的世界，当然是怪诞的，但他也总能以自己独特的方式，让它们与现实发生联系。很多情况下，这种“联系”才是他的影片真正动人的地方。

而如果他此前的影片是要从怪诞中寻找现实的话，那么在这部《宠儿》里，他则反其道而行之，在现实里发掘怪诞。但是，虽然路径不同，但这两者其实是殊途同归的，它们共同的目标，就是要揭露现实生活的荒诞性。

我们甚至可以从“历史剧”这一形式本身来探讨《宠儿》的象征性：为何一位希腊导演，要拍摄一部以18世纪的英国宫廷为背景的影片呢？

这或许意味着，即使是在当代的现实生活中，我们仍旧身处这种极端压抑的权力社会之中，我们仍旧可以目睹这种动机复杂、受到监视的情欲关系——显然，无论是女王的哪一段情欲关系（阿比盖尔或是莎拉），都很难称得上是纯粹的；同时，当女王与某一位情人亲密接触之时，都受到了另一位情人的监视。

“宠儿”或许不再仅仅只是指代某个具体人物的词语，甚至安妮女王自己也可以被称作是“宠儿”。而这部影片仿佛在告诉我们，当一个人可以被“宠儿”这个词所定义的时候，她的地位似乎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稳固。因为这个词也可以拿来定义其他人，甚至这种定义本身也不过只是一种机制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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