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底色（三篇）

◇何光贵

爱游泳的老人

当鸟儿还未醒来，大地还未睁开眼睛的时候，在我生活的小城，一位老人，便开始环城长跑，到河里洗冷水澡……这一跑就是整整三十九年，这一洗就是整整一万四千二百三十多个日子。

老人姓汪，今年刚满花甲。年轻时，老人身体单薄，瘦小多病。长期的神经衰弱和腹泻，折磨得他日不能食，夜不能寐。二十岁那年，老人几欲自杀。一个偶然的机会，老人每天早上坚持跑步，到河边捧几捧河水抹一下脸，一两个月以后，奇迹出现了，吃饭渐渐香起来，睡觉渐渐沉起来，病痛如抽丝般减退，神经衰弱等病症大为减轻。老人惊喜若狂，决定坚持晨练。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环城长跑，到河里洗冷水澡。每天坚持晨练两个多小时，无论吹风下雨，寒冬酷暑，从不间断，就是大年初一也不落下。老人不会游泳，就用轮胎做救生圈，逐渐摸索，学会了游泳。酷暑烈日，老人还进行日光浴，头枕石头，身穿裤衩，仰躺沙滩，看蓝天白云，听流水轻唱，然后沉沉入睡。这样坚持五年后，老人的神经衰弱和腹泻等病症不治而愈。

现在老人虽已满花甲，却壮若小伙。浑身肌腱，动如飞禽走兽，静若凝云止水。坚持不懈锻炼三十九年，老人几乎不知药味。旁人甚是羡慕他的身体，纷纷拜徒于门下，学习锻炼身体。然而坚持下来的甚少，据老人讲，先后100多个徒弟中，坚持三年如一日的，目前也仅有两个。

坚持着，量变就会发生质变；坚持着，生命就能迸射出奇迹；坚持着，生命就能闪耀出光芒；坚持着，就会迈出泥淖，走向胜利。这是生命的禅机！

收废品的老人

太阳威风凛凛地站在高空，阳光锋芒如针，晒得发白的街道如一面镜子，白晃晃地叫人难受。汗水赤裸着爬出来，肆意纵横。“收废书，收废纸壳子喽——烂锑锅烂茶壶渣渣铁棒棒铁砣砣铁都要要！”小街上，一位中等身材的老人，头戴草帽，手拉板板车，边走边有滋有味地大声吆喝着。颗颗硕大的汗珠不时从老人的额上滚下，砸在发白的街道上，“哧！”地一声，冒出一丝儿白汽，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汗水蚯蚓般爬满老人的脸庞，珍珠般缀满老人的额头。抹一把汗水，老人驻足、抬头，望望湛蓝的天空，看看板板车上如山样的废纸，老人黑红的脸上春风荡漾。随后，又弓身趱足，稳健地穿梭于小城的大街小巷。

这位老人，年已九十有二。从摆谈中得知，老人是古城阆中人，七十年代初远离家乡，只身流浪到小城，为了生活，做了收废匠，这一收便是三十多年。三十多年来，身无分文的老人靠收废纸，在城里买了地皮，修起了楼房，儿子儿媳也从古城阆中举家迁到小城。如今收废品，老人一家实行收集、分类、销售“一条龙”服务，日子过得忙碌而幸福。老人年纪大了，儿女们孝顺，劝老人在家坐享清福。但老人闲不住，“一闲下来，身体零件就要‘生锈出毛病\’”。儿女们无奈，也只好顺着他。

劳动着是美丽的，这不是一句应景的话。

蹬三轮车的母亲

“专业囟鸡蛋，伍角钱一个，味道好得很！”每当看到那些推着小车箱，满街奔忙的卖囟鸡蛋的小商贩，我就油然而生感动。在我们这个边远的小县，以矿产资源为主的“五小”企业曾一度火红，小城经济泡沫般繁荣起来。前几年“五小”企业无可奈何地寿终正寝，万余名下岗工人在痛苦中徘徊，在艰辛中奋争。这些卖囟鸡蛋的人们就是他们中的一员。为了生活，每天小商贩们不停地奔波于小城的大街小巷。有人测算，他们一天至少要栉风沐雨步行三四十公里。卖一个囟鸡蛋仅一二毛钱利润，再加生意惨淡，艰辛可想而知。他们的每一分钱里都充满了汗水的芬芳。

人力客运三轮儿穿梭于大街小巷，这是小城独特的风景。蹬人力客运三轮儿，不仅需要脸面的考验，还需要体力的考验。所以，车夫大多是来自条件艰苦的边远山区农村的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在小城五六百个人力客运三轮车夫中，有一对相依为命的母女车夫。寒冬酷暑，日晒雨淋，母女俩靠蹬三轮儿艰难地支撑着破碎的家。白天，三轮车由漂亮的女儿蹬；下午至夜晚，三轮车由年迈的母亲蹬。那位母亲，丈夫早逝，留下一女儿，好不容易把女儿拉扯大，给女儿成了家，并有了个可爱的小孙孙，一家人和睦而幸福，日子过得甜甜蜜蜜。然而，好景不长，不久，女婿慢慢染上赌博，赌博不仅输光了家里的钱财，而且也输掉了家里的欢乐和幸福。在小孙孙三岁那年，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女儿女婿离了婚。母女俩租了辆人力客运三轮儿，艰难地扒找着生活，拉扯着年幼的孩子。

人哭着来到人世，又哭着离开人世。活人难、活有价值、有尊严的人更难。在茫茫人海中，正是这些看似卑微的人们，创造着文明，铸就着伟大。他们是蓝天白云，他们是青枝绿叶，他们是清泉小草……对于这些坚强坚韧的生命，我永远满怀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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