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南充方言 搞懂了个“铲铲”

□ 苟明奇（南充）

2011年，我开始比较集中和系统地考释四川（南充）方言词语，破解了一些疑难问题， 到现在算起来已有十年。头三年仗着多年储备，厚积薄发，出成果既多又快； 后来的五年慢了下来，每年也就搞明白三五个词汇；最近两年就更不行了，2019年只搞懂了个“锤子”，2020年只搞懂了个“铲铲”。

不是开玩笑， 我真的是在这两年找到了“锤子”和“铲铲”的本义和起源的。能破解这两个四川（南充）方言中的难解之谜，除了运气外，我也靠科学有效的研究办法。粗略总结，这些方法主要有三种。

第一种是最笨的方法， 也是最基本的方法，那就是查阅典籍法。很多方言词语原本是古时文言， 后来因为各种原因不再广泛通行，沦为一方俗语。比如， 南充人说游泳“钻沕（mì）儿头”，打牌“沕抓”，遇事躲避“沕了”，这个“沕”就是从汉代贾谊《吊屈原赋》“袭九渊之神龙兮， 沕深潜以自珍”一句中查找出来的，它的意思是潜藏、隐没。再如，南充人把照顾、护理说成“矜佑”，这两个字则是从《尚书·泰誓》里的两句话中查找到的。

第二种方法门槛要高些， 要求研究者具备一定的音韵学知识， 那就是追溯音变法。人的语音是模糊的，同一个音符，不同的人发出的有差异，不同的人听到的也有差异， 不可能精确到单一声波频率的水平， 这是语音发生变化的根本原因。方言之所以为方言，音变是重要成因之一。因此，回溯语音变化的路径， 可以找到词语的本源和正字。

比如，南充人把混吃白食说成“吃抹和”，其实应该写作“吃模糊”，就是音变造成的。“糊” 在四川话中是可以发音成“和”的，“迷迷糊糊”就被一些人说成“迷迷和和”，搓麻将“胡牌”亦作“和牌”。再如，四川人把“壮实”说成“zhuái实”。按照古音韵学的观点，这是一种“阴阳对转”，“壮”是阳声字，对转成阴声的zhuái，掉了韵尾鼻音。麻烦在于没有发音为zhuái的汉字，根本无法书写。

第三种方法功夫在诗外， 需要丰富的知识和想象力来构拟造词的情景，那就是还原语境法。想象两个人互怼的情景，甲说乙无聊，乙该如何对等还击？一般来讲，乙要用跟“无聊”意思相应、程度相当的语言怼回去，但不会用相同的语言， 因为学舌只会显示自己无能。 所以人们往往会用对仗语反击，你说我无聊，我就说你莫庠。“庠”发音同“祥”，教养、教导的意思，“莫庠”就是没教养、没分晓。此外，“仰就”应对“俯从”，“剬路”应对“剪径”，“牵烦”应对“讨厌”，“巴实”应对“帖妥”，等等， 都是从类似的场景中产生的方言词语。

“有个铲铲”“搞个铲铲” 的“铲铲”，也只能从语境构拟中探求。两个人到灶屋里找吃的， 年长的对年幼的说：“你去看看锅里头有啥东西”，年轻人揭开锅盖后回答：“有个铲铲”。铲铲是个东西，正面回应了年长者的话，但铲铲不是食物， 又没有对年长者本意做出回应。因为这番对话颇为幽默，也就流行起来———“铲铲”从“无食物”引申为“无物”，相当于英文的nothing，“有个铲铲” 就是啥也没有，“搞个铲铲”就是搞空事。

实际操作中， 必须把三种方法结合起来运用。 考释被南充人说成“扯长”的“辄常”，就需要结合运用第一种和第二种方法，既发现音变，又查找唐代茶圣陆羽所著《释怀素与颜真卿论草书》。考释被写成“弯酸”的“剜删”，就需要联合运用三种方法， 除了查字辨音，还要还原古人用竹简写字、改错的情景。需要指出的是，“辄”在南充话里发音同“扯”，“删”在四川话里发音为“酸”———通双语、对四川话和普通话的发音差异保持敏感， 是我考释这两个词的关键。

话说到这，该有人会问“锤子”到底是啥意思了。对不起，这个词还是不揭底为好：一来说出来不雅观，二来一些人知道了底细后， 使用起来可能还会有心理障碍。这样吧，让我们来感受一下它的语境。比如，有同事告诉你今年年终奖没有了， 你可以回他一句：“锤子哦？”———用它来表示强烈的惊讶和怀疑。再比如，领导把你熬夜加班做的方案否决了， 你不妨大吼一声：“搞个锤子！”———用它来表达强烈的不满和愤怒。

编后

今年的推普周， 主题是“同讲普通话，携手进小康”，将普通话和小康生活相提并论，其重要性不言而喻。语言是一个民族的声音， 语言文字是人类交际的重要工具。语言文字的规范，关系社会发展，是维系国家统一，增强民族凝聚力的一件大事。我国是一个多民族的国家，注定了方言具有多元性和独特的地域特色。说好普通话，能消除语言隔阂，开阔视野，结交更多的朋友；一口地道的家乡话，是我们呱呱坠地后的母语，是人以群分的音符，是乡音更是乡愁。正如苟明奇先生所言，“学习普通话的过程同时也应该是学习方言的过程”。因此，无论是普通话还是方言， 都是中华民族宝贵的文化遗产， 都值得我们学习研究并身体力行地传承。蔺姝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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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充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南充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