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越南语中的汉语借词看中越关系

范宏贵

中国与越南的密切关系，众所周知。可是对越南语中的汉语借词，越南人称之为汉越词，知道的人就不多了，就是会说越南语的中国人，也只知道越南语中有很多汉越词。越南人也知道一些，由于汉越词已经完全融入越南语中，成为越南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很多越南人误认为是越南语的固有词，犹如汉语里的民主、文学、革命等等很多词是从日本语借来，而许多国人不知道一样。笔者是会越南语的中国人，又从事越南语的教学与研究，懂的就多些。

一般来说，越南语有两个词汇层，一个是越南语固有词，一个是汉越词，但有的词只有汉越词，没有固有词，如党、政府、文化、政治等等。有人从越南语的4000个词中统计出有67%是汉越词。

任何事物都在发展，语言也在发展，不过发展比较缓慢。有些古汉语词在现代汉语中已经不用了，但在越南语中还在使用，如“常川”，是经常的意思，明清时代还在使用；古汉语“食单”，就是现代汉语的菜谱或食谱；旧时叫“地动”，就是地震；古汉语的“润笔”，就是稿费，等等很多词。

有些汉越词借入越南语后，词义引申了，如“假皮”，即人造革。“章程”，除了章程的意思之外，还有程序、安排、计划的意思。“独权”，即垄断的意思。“冲锋队”，即突击队。“普遍”，即传达的意思。

用汉越字构成新词，如“伴学”，即同学。“高学”，即硕士。“会讨”，即研讨会，“斗武”，即比赛。“下价”，即降价、跌价。“门牌税”，即营业税。

越南语中有些词是越南语固有词与汉越词构成，如劳动模范或战斗英雄，越南语叫“竞赛战士”，竞赛是越南语固有词，战士是汉越词。轮船，越南语叫“水船”，船是越南语固有词，水是汉越词。

新的事物出现以后，必然要有表达它的新词，语言具有群众性的特点，不是某个人可以垄断的，如电话出现后，就会有用越南语创造的词，法语借词，汉语借词，三种词并行使用，经过民众使用的筛选，现在通用的是汉越词。用越南语创造了工人、农民新词，但民众不使用，现在越南语用的是汉越词。可见汉越词在越南语中有着非常强的生命力。电影一词，也有越南语创造的词，法语借词，汉语借词，经过百多年的使用后，越南语创造的词与汉语借词同时使用，各有分工，在某种语境下，用某个词，再经过若干年时间，看群众的筛选决定用什么词，有可能是越南语创造的词，也可能是汉语借词。

汉语词的引申使用，如越南语蚊帐叫“幔”，古时中国用纺织品悬挂起来的遮挡物或屏障叫幔，春秋时期中国已有蚊帐，有几种说法，其中一种叫帐幔。汉语的“徽章”，本意是一种识别或区别的标志物，借入越南语后成为奖章。汉语的“点”借入越南语后，意思是学生考试成绩的分数，农业集体化时社员得的工分。汉语的“灾难”借入越南语后，词义改变成事故。

很有意思的是，同一个意思的词，越南语固有词与汉越词可以重叠使用，如“冒险”，“亲戚”，贬义的“头头”或领头人，香臭的“香”。

有些汉越语词，从名称上可以看出它的来源，如玉米，越南语叫“吴”，为什么这么称呼呢？原来玉米的原产地在南美洲，15世纪时，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南美洲，他把玉米带到西班牙，然后传播到世界各地，到了16世纪中叶传播到中国，清代康熙年间（1662－1722年），越南人陈世荣出使中国，从中国把玉米种子带回越南，在越南推广种植。历史上的魏、蜀、吴三国，吴国位于东南沿海，与越南交往多，越南人把中国称为吴，玉米从中国而来，故称“吴”。又如花生，越南语叫“落”，原来花生的原产地也是在南美洲，传播到中国后，到了16世纪，已大量种植，由于花生是花落地后结成的种子，故称落花生。现代汉语去掉落字，叫花生，而越南语则相反，保留头一个字，去掉后两个字，叫“落”。

越南语称同胞兄弟姐妹为“肠子哥哥、肠子弟弟、肠子姐姐、肠子妹妹”，无独有偶，广西玉林、平南一带的白话，叫同一父母的亲兄弟姐妹是“同肠哥哥、同肠弟弟、同肠姐姐、同肠妹妹”。这是因为他们是同一个脐带生出来的。这种理念上的相同很有意思，可以产生联想。

从汉代以后，越南使用汉字、汉文。13世纪以后，有段时间越南使用喃字，或汉字与喃字并行使用。喃字的构造与壮族先民的土俗字相仿，是按象形、指事、会意、转注、假借、形声的六书规则创制的。汉语有广东、福建、上海、苏州、香港方言字，此外，瑶族、苗族、仫佬族也有用六书创制的文字。这种文字，壮族出现最早，唐代永淳元年刻的广西上林县《澄州无虞县六合坚固大宅颂》石刻中，已有土俗字。喃字和壮族土俗字的特点是，能表达本民族的读音，表达汉字无法表达的意思。缺点是不同的方言、土语所标的音不统一，字形也就不统一，笔画多，最后走向衰落。现行的越南拉丁化拼音文字在19世纪末20世纪才逐渐推广使用。

越南语借入汉语词后，要顺应越南语的语音规律，读音有所不同，但还是有规律可循的。

从越南语中的汉越词，我们可以看到中越两国如胶似漆的紧密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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