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石头猎杀，用陷阱捕捉。暂时吃不了的就圈养起来。年深日久，被圈养的动物渐渐变得驯顺老实，成为家畜家禽。那些被人类驯化了的牛、马、羊、猪之类，经常一群群的被人类驱

后来，他们不再吃人，只吃动物。他们用木棒和石头猎杀，用陷阱捕捉。暂时吃不了的就圈养起来。年深日久，被圈养的动物渐渐变得驯顺老实，成为家畜家禽。那些被人类驯化了的牛、马、羊、猪之类，经常一群群的被人类驱赶着，到这河边吃草喝水。人类不只吃动物，也吃植物。先是采集，后是种植，大地上就出现了庄稼与蔬菜。他们还学会了建造房屋，制造器具。他们把一些土和成泥巴，制成各种各样的陶器，离河岸不远的一个村落里，有许多座烧制陶器的窑炉，整日里青烟缭绕。

人类喜欢争斗，为了地盘、资源与统治权经常打仗。后来，还为了去哪个天堂、走哪条道路而争执不下，诉诸武力。几千年来，金沙河两岸杀声阵阵，硝烟弥漫。我看见过，一大群人在河边混战，死伤者躺满沙滩，鲜血染红河水。我看见过，两伙人隔着河打枪放炮，人死得多了，就将战友的尸体摞起来，当作抵挡对方子弹的屏障。直到六十年前，金沙河两岸才没有了战事。

五十年前，这里又建起了一些窑炉。不是烧制陶器，而是“大炼钢铁”。大树被统统砍倒运走，填进炉里烧掉。真正的钢铁没炼出来，金沙河两岸却成了光秃秃的一片。有一个叫作榆树滩的村庄，过去村边有很多榆树，这时被砍得干干净净。若干年后，来自欧美的速生杨在这里落地生根，金沙河两岸才又变得郁郁葱葱。

也就是从五十年前开始，金沙河的沙子开始了史无前例的迁徙。经常有人过来，将沙子挖起，装到车上运走。那些车子，先是小推车、地排车、马车驴车，再后来就是拖拉机、大汽车。运往哪里？先是运往城市，后来也运往乡镇与农村。到了那里，或跟石灰掺和，或跟“洋灰”也就是水泥掺和，成为建筑材料。我们这些沙子，无论年龄有几百万岁、几千万岁、几万万岁，无论多么光泽如金、圆融如玉、晶莹剔透、玲珑美观，统统和那些“灰”混在一起，凝固成块，成为建筑物的一部分。可以说，水泥混凝土的发明与使用，是人类重要的造作之一。有了这种造作，我们沙子才纷纷离开河道，地球上才有了那么多的高楼，有了那么多的城市，有了那么多的桥梁与道路。

城市对沙子的需求越来越多，我们的身价越来越高。在一些人的眼里，我们就是金子，金沙河就是一条储满金子的河流。有人霸下一段，疯狂采挖；有人采用游击战术，哪儿沙子多便去哪里。在这条金沙河里，争吵声此起彼伏，斗殴事件频繁发生，运往城里的沙子，有好多是沾染了人血。

十二年前，有一位号称大力士的人加入了抢沙大战。他从美国留学回来，到榆树滩走姨家，发现了这条黄金河道，便带着几个小混混，去抢占了一段。他买了挖掘机、铲车和卡车，组建了海晏市金沙公司，从此财源滚滚。但是，想发财的人比河里的鱼还要多，因为大力士占下的河道交通方便，经常有人连一声招呼也不打，将机械车辆开进来就动手。这样，大力士就不得不显示他的力气了，他一次次将那些人打得鼻青脸肿。有人领教了他的力气，不再跟他动拳脚，而是用了刀子。有一天，他在打斗中被刀子捅破肚子，肠子流出来一截。

这事惊动了政府，以后实行河沙采挖招标，谁出的钱多谁干。此时，几十里长的金沙河已经彻底改变了模样：河道变深，大坑相连，河流再也接续不起来，要么是一汪水，要么是乱石滩。大力士治好了伤从医院出来，没有参加投标，而是转向了种植业——— 他找榆树滩村干部讲，他要租一片河滩地，建大棚种蔬菜。他提出的条件十分诱人：租谁家的地，每亩每年付给租金一千元。村干部算了算，河滩地贫瘠，无论种庄稼还是栽树，都没有多少收入，一年最多只有几百元。于是就开会动员，让河滩地的主人积极报名。大力士在榆树滩的河边租下了连成一片的上百亩地，与他们签了二十年的合同，支付了三年的租金。

正当榆树滩的老乡拿着租金沾沾自喜的时候，他们发现，大力士指挥铲车将那片地铲去表土，堆到一边，接着让挖掘机、大卡车开过去，将下面的沙土装车运走。他们打听这是为什么，大力士向他们解释，要种从美国引进的名贵蔬菜，当地的沙土不适宜它们，必须换土才行。乡亲们相信了这种说法，都说大力士在美国留过洋，学问肯定很大，换土种菜，自有道理。

大力士从夏天挖到秋天，从秋天挖到冬天，只见旧土拉走，不见新土拉来。第二天春天，乡亲们想，到了种菜的季节了，你该赶紧把地垫起来吧？可是，大力士还是继续挖，而且越挖越深。乡亲们议论，换土种菜，有半米深就足够了，他怎么挖了一两米还要挖。有人跟踪运土的车辆，发现它们开到了海晏城西一个地方，那地方有一家砼厂。原来，大力士租下榆树滩的地，不是为了种菜，而是为了采沙。他建起这座砼厂，将从金沙河边拉来的沙土稍加冲洗，加入石子与水泥搅拌，成为商品混凝土。他还买了许多辆一边跑一边转肚子的“海螺车”，将混凝土运往各个建筑工地。海晏市到处都在大兴土木，有多少高楼要用混凝土浇灌起来呀，大力士做的这个生意，可谓日进斗金。

（七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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