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志英
草木萌芽,群山披绿,又到了吃嫩胡豆的季节。
每到这个时候,就会想起父亲,想起为了嫩胡豆和他怄的那场气。
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期,改革开放好几年了,市面上物资已经不再那么紧缺。虽然还不能随心所欲想吃肉就吃肉,但是,在四面都是农家田土的小镇,吃一盘刚刚上市的嫩胡豆,还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情。
妈妈爱用小香葱炒嫩胡豆。从豆荚里新剥出来的嫩胡豆,拿水焯一下,沥干水分,下油锅大火翻炒几铲子,胡豆皮经不住火力,一个个爆开来,露出里面青青白白的胡豆瓣,再下一撮盐,一把切得细细碎碎的小香葱,立马就有扑鼻的香味荡开来,满屋子都香。
一家人都爱这道菜。
有一回,妈妈买回来的胡豆老了一点,炒的时候,胡豆皮没有爆开,或者只是爆开了一条小小的缝。吃的时候明显感觉到那层薄薄的壳,口感有点粗糙。我没想那么多,顺嘴就把壳吐掉了。不一会儿,面前就堆了一小撮胡豆壳。
老爸突然问:“有盐有味的胡豆,为啥要吐壳呢?”
正吃得投入,冷不丁被这么责问,下意识地反驳:“胡豆不都要剥壳吗?长一个壳,本来就是要扔掉的嘛!”
“一家人都吃了,就你浪费!”责备的、不赞同的语气。
“不就是一个胡豆壳嘛,跟浪费都扯上关系了!”穷家幺女脾气冲,对老爸的责备,满满的都是委屈啊。
爸爸没有再说什么,我也赌气没有再吃那盘胡豆。
这事怎么收场的,这场气什么时候消散的,现在都不记得了。只是,在每年的春天,嫩胡豆上市的时候,总会想起爸爸,想起他劳苦的一生。
爷爷早逝,爸爸才八九岁的时候,就跟随当时才十一二岁的大伯下矿井挖煤,工钱按天结算。每天的血汗钱,换回一家人活命的粮食。
后来,解放了,矿井收归国有,变成了公家的,爸爸仍然当煤矿工人。只是,发饷的从私人变成了公家。
那时候,技术落后,下井是特别危险的活,瓦斯爆炸、冒顶、穿孔、塌方……事故不断,死人的事情经常发生。大伯决定回乡务农,不当煤矿工人了,临行劝父亲:“农村分田土了,种自己的地,吃自己的粮,安安稳稳的,不比当煤黑子好?”
父亲犹豫了,毕竟,土地对于农民,有太大的吸引力。
然而,这犹豫被母亲断然喝止了。妈妈说:“当公家的人,旱涝保收,多好的事!回什么农村!坚决不回去!”
不知道妈妈是出于刚刚走出农村不愿意吃回头草的心理还是其他原因,总之,因为妈妈鲜明的态度,爸爸留在了厂矿,没有随人潮回农村。
厂矿虽危险,事故不长眼,但只要侥幸逃脱了事故,总还有微薄的工资,可以活一家人的命。农村却在分田地的喜悦不久,迅速地就生活紧张了。老家传来消息,没有吃的东西,外婆和奶奶都饿得浮肿了,腿上一按一个坑。
那段时间,我们家经常吃稀饭,喝玉米糊糊,省下粮食往老家捎。有时候是两袋面粉,有时候是几把挂面,有时候是几斤大米……每次捎东西,都是分成两份,一份带回爸爸的老家,一份带回妈妈的老家。
这些东西,在今天看来是如此的不起眼,在当时却算得是最金贵的物品,是一家人勒紧裤腰带从嘴里省下来的。
妈妈常常庆幸地说:“幸好女儿多,胃口小,要不然这粮食关该咋个过呢!”
当时年纪小,这些事情其实并没怎么记在心里。长大了,才慢慢体会到父母当年的不容易。
风吹雨打,岁月易老。转眼爸爸离开我们都17个年头了。经常想起他老人家,想起他不舍得抽香烟,自己裹叶子烟抽;想起他不舍得买瓶装酒,总是打散酒喝,每天中午喝二两劣质酒,还很满足的样子;想起我工作的第一年,给爸爸带回去一瓶茅台酒,他老人家找来最好的朋友,一起品尝……想着想着,就湿了眼眶。
聊起当年旧事,妈妈常常感叹:现在不愁吃不愁穿,老家也不需要接济了,可惜你爸爸走得早啊!
爸爸,当我们搬入新房的时候,当您的孙子孙女考上大学的时候,当您的重孙女呱呱坠地的时候……每一个这样的时刻,我们都会想起您!都会有同样的感叹:可惜爸爸走得早啊!
现在,又是吃嫩胡豆的季节了,每一颗青青白白的胡豆,都让我想起您,想起您清清白白、勤劳节俭的一生。
爸爸,儿女们现在丰衣足食,请您放心!
爸爸,愿您在那边生活富足,远离饥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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