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里的温柔

王丽

我的妈妈今年84岁，岁月已经把她变成了一个瘦小的老婆婆。她体重不足70斤，身高不足150厘米，脸上沟壑纵横，身上皮包骨头。妈妈看起来瘦弱，却是耳不聋眼不花，口齿清楚，腰腿灵便。她只是太瘦小了，瘦小到弱不禁风，走路东一脚西一脚，深一脚浅一脚，让人很不放心。

周末不忙的时候，我总要回到距我百公里外的老家看望妈妈，每次给妈妈打电话，妈妈永远都要问一句“你这星期回来不？”因为妈妈的这句话，我总是想着回家这件事。同事们总说我回家很积极，不知道他们能否理解被妈妈等待的孩子回家的那种急切心情！目不识丁的妈妈不知道国庆节是怎么回事，却知道国庆节放假，我可以回去探望她；不知道星期几代表着什么，但总是记得每一天是星期几，因为她知道只有星期六星期天我才有时间回家看她。回到家，晚上就和妈妈睡在一盘炕上。无论春夏秋冬，妈妈总是把厚被子留给我盖，她总认为我要盖厚一点的被子，不然会着凉，哪怕我热得汗流浃背。我只能顺从。妈妈年龄大了，半夜总要起来几次上卫生间，每次起夜，她都抖抖索索的，怕把我惊醒，其实，每次她起来我几乎都知道，只是我装着熟睡的样子。妈妈每次上完卫生间，都会摸索着上床，然后迟迟疑疑地、轻声慢语地叫我：“四娃，四娃，（我的乳名，世上几乎是唯一叫我乳名的人），尿不？”“熟睡”中的我听了妈妈的轻唤，心里常常被一种难言的温馨充盈，感觉仿佛回到了幼年。在我们很小的时候，晚上睡觉时，我们姐妹都睡在妈妈的身边，每到半夜，妈妈就会叫我们起来尿，她担心我们尿床，也担心我们会被尿憋坏。时隔四十多年，又听到妈妈半夜的轻唤，心里总是弥漫着一股甜甜的滋味——我是有妈的孩子，尽管我的妈妈已经老得需要我们照顾，但在她的心里，我还是孩子，她还在尽自己的力量关心着我！

端午节我回家看望她，我因有事第二天一早要走。妈妈知道后，一直念叨“明早吃了粽子再走”，我一再强调“早上太早我吃不下”，但妈妈坚持说如果我不吃她也就不吃，还絮絮叨叨说如果我不吃就走的话会“急死”她的。为了让妈妈安心，我只好说，好，我明天早上吃了粽子走。第二天，妈妈五点多就起床了，我起床后，她已经热好了四个粽子。我不想吃但又不能不吃，就给妈妈“耍赖”：你吃几个我吃几个。妈妈听了，一改她平时总嫌给她吃得太多的抱怨口气，爽快地说：“好，咱每人吃两个！”我只好吃了两个粽子。而平时饭量极轻的妈妈居然也吃了两个粽子！坐在返回的车上，我给姐妹们发微信，说我已经走了，并且告诉她们，我和妈妈每人吃了两个粽子。妹妹一听又是惊讶又是担心：“你怎么让妈妈吃两个啊？太多了，小心吃出问题”，但事后看，妈妈一点问题也没有。我知道，只要我吃了，妈妈高兴，哪怕多吃点也舒畅，所以就不会有问题。

一放假，我就要回老家去接妈妈。我们坐火车返回我的家。进站后，我看到人头攒动，担心在火车出发前年老的妈妈走不到火车前，就只好“插队”，我拉着妈妈的手，边往前走边说：“不好意思啊，我带着老人，怕走不到火车前呢，插一下队”，我的话一说完，素不相识的人群中迅速留出一条“路”，大家纷纷避让我们母女！我拉着妈妈的手，昂着头，走在这条“妈妈的路上”，我是多么自豪！这是妈妈带给我的荣耀！闲暇时间我带着妈妈去街上，我们坐公交车。妈妈一上车，车上男女老少站起来一片，都给妈妈让座，同时还有人给我让座，让我坐在妈妈身边“好照顾老人”，令我无比感动！我知道，这也是妈妈带给我的便利。

星期天带妈妈转完后，老公说咱带着老人在他单位灶吃饭，我很有顾虑，我担心带老人在他单位吃饭会给他带来不好的影响，但他坚持说“没事，让老人体验一下”。带着妈妈，我们到他单位的餐厅，我先把妈妈安顿好，再给她取了饭菜。把妈妈的饭放到她面前后，我一边用筷子给她搅拌饭，一边说“妈，可要好好吃饭呢，不能剩下，如果剩下了人家就不让走了”。这在我是很平常的举动。因为妈妈吃得少，每次吃饭总嫌我们给她盛得多了。每次吃饭我都要软硬兼施才能让妈妈把饭吃完。这次也不例外。谁知坐在我身边的一个女人感叹道：“大姐，你给你妈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神情真像一个妈妈在给孩子说话呢。”我不觉笑了。真的吗？如果果真这样，那么，我愿意！我曾经是妈妈的孩子，现在妈妈变成了我的孩子，我愿意像对待孩子一样哄着她、训着她，让她感觉到被宠爱、被亲热。

每天下午饭后，我就拉着妈妈的手去小区或公园散步，我经常能感受到来自身边的羡慕的目光。每当这时，我便拉着妈妈的手，高高地抬起头，享受着这份羡慕。我同样知道，这份羡慕都是母亲带给我的。

妈妈，你曾拉着我的手走向人生的起点，我会拉着你的手走向人生的终点，我们不离！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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