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马林问道

□吴兴刚

或许是已近知天命之年的原因吧，最近一些年份里对时光流逝的感觉总是迟钝和滞后，及至些许凉风扑面，不知不觉间本能地增添些衣物，才知道原来已经是距离立冬的时节只有不到一个巴掌的天数了。

走出家门时，阳光暖洋洋地抛洒着，没有恩赐的味道，仿佛也如那些在阳光晾晒下的衣物，慵懒地闲散着。今天的目的地是卧马林，既是去探访这位久闻其名的处所，也是陪老谭去了结他应答之事。

驶离了米易城区的汽车，不紧不慢地沿着弯弯曲曲的米普路行进，眼帘中呈现出了绿色的田园，和一些零散的农居，扑面而来的熟悉风景勾起的除了对过去的回忆外，还多了些人生的喟叹，昔日的青年才俊如今已明显跟不上城市建设的步伐，贪图闲适养老的生活似乎已再难激起年少时的轻狂和对未来的憧憬。

且说且行间，汽车转进一条逼仄的村道。

“这里原来有棵大攀枝花树，几十米高，好几个人才能合围一圈，可惜在十几二十年前病逝了。”老谭说。在残存的树蔸边，一棵黄桷树悄然而立，或许正在承接着那棵攀枝花树的血脉。

原来，这就是此行的目的地——卧马林。难道卧马林就只有这棵已逝的攀枝花树让人缅怀或追忆？老谭对年轻村主任小蒲的请求“带我们去看看黄桷树”，适时解开了心头的疑惑。

村道公路边一条小溪里水流潺潺地流淌，清花透亮，沟底有些小石头铺垫着,圆润光洁,在阳光的透射下光彩熠熠。野花一路如影随形，几只小蜜蜂在花间寻觅，一两只摇着尾巴的小狗小跑着，引着我们前行。

公路围着农房转，我们走上了溪流右边的林荫小路，算不上崎岖，也断然说不上平坦，脚步踏在上面，会明显地感受到路面上的石头，“这是茶马古道的一部分，以前人们从这里上西昌、到会理，去撒莲、进普威，人挑马驮，运送物资。”细细一看，果然留存着古道痕迹，石头上凿出的道路，路沿边堆砌的石块，一丛丛的竹子，弥漫着幽静，又含蕴着些许神秘。在竹林中行走，在溪流边散步，年轻的村主任吟诵起了先人语句：“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恍然间，我们就是那群赶马人、挑担者。

“可惜，可惜，实在可惜，那些年间，不知咋回事，这里的几棵大攀枝花树都患上了不治之症，数年间，居然陆续归隐，只在这里留下了人们的记忆。”竹林间，那棵当年鹤立鸡群、傲然挺立的攀枝花树又一次勾起了大家的话题。同样地，与村道旁那棵已逝攀枝花树一样，这里依然栽了棵黄桷树。

峰回路转，几乎是一个直角形的弯，道路向另一个方向延伸过去，映入眼际的是一棵巨大的黄桷树，直耸云天，从根部分离出的枝条独立成树、成林。“这是米易境内最大的黄桷树。”老谭一语惊人。据《攀枝花市古树名木志》所载，米易县境内最古老的两棵黄桷树均在湾丘彝族乡昔街村庙子院坝内，树龄400年，高度均为23米，胸径一为390厘米，一为320厘米。我不好妄自判断卧马林的这棵黄桷树是否比这那两棵树的年龄还大，也不敢肯定这是米易最大的黄桷树，但以目测分析，此树断然有上百年岁数，完全有资格跻身于古树之列。

黄桷树学名黄葛树，还有大叶榕、马尾榕、黄葛榕、保爷树之别称，相传是“湖广填四川”时，移民所带来的一种相思树和情感树。

黄桷树原生南方，福建、广东移民来川后，十分怀念家乡的大榕树（黄桷树）特有的景色，为了营造第二故乡的家乡景色，寄托乡情，于是引种入川，普遍种植于集镇、庙宇、祠堂、桥畔、驿铺，久之渐成景象。

“湖广填四川”带来的岂止是黄桷树，还有那特别的原乡记忆，那就是在其聚居地竞相生长、充满着移民色彩的祠庙、寺观。米易的原住居民显然不多，居住在境内的汉族，大多也是湖广移民，卧马林的居民的祖上也是移民，最早的生存状态现在已经难于窥视，然而几十年前的记忆还是可以轻而易举地检索的。“小溪的那边原来叫西昌庙，我们这边叫迷昜庙”，年纪轻轻的村主任显然不是信口开河，他的解说完全与历史吻合。民国中期前，现今米易辖境分属西昌县、会理县管辖，西昌县管辖着南坝、普威、麻陇、团结、胜利、得石、横山及草场的一部分，会理县管辖着挂榜、沙坝、宁华、观音、柳贤、攀莲、水塘、丙谷、新河、头碾、垭口、撒莲及草场沿安宁河地带，时称迷昜，而西昌、会理两县在草场的界域即为这条如今已没有大名的小溪沟，两边的居民各自以所隶名称建庙，西昌庙、迷易庙演变成了各自地名，却阻隔不了两地居民的交往和姻缘，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最终化成了血浓于水。随着区划的几经调整，地名的界域渐渐消亡，西昌庙最终成了这一区域的合法名称，迷昜庙之说或许只能留存在人们的记忆和历史的长河中了。

卧马林实际上还有故事，背后的山、身边的沟、沿村的路，山腰的银厂洞、山脚的千子门，还有那些承载着期盼眼神的老房子、深宅院、红椿树，及那一丛丛葳蕤的慈竹林、生长在石头间的芒果树和正在扬花的枇杷……谁才是讲述者？

年轻的村主任，大专毕业后，长年在企业工作，三十而立之后回到生养他的家乡，不是简单地敬奉父母，而是想把自己的才华奉献给这块热土，他的目标很明确，又不乏迷茫，明确的是乡村振兴，千载难逢的机遇，触手可及；迷茫的是切入点是什么？发展特色种植？发展乡村旅游？主打文化产业？还是以茶马古道入手？从黄桷树切入？把竹文章做大？千头万绪，需要逐一梳理。年轻就是本钱，能想就会有蓝图，会干就会有锦绣。

冬天来了，春天肯定不会远的。诗和远方，载荷而行，“四时暄暖，五谷百产”，卧马腾空，指日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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