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志军的罪与罚

6月9日，刘志军被带入法庭(视频照片)。（新华社发）

2010年12月3日，刘志军在安徽蚌埠监控列车运行。（资料照片）丁羽心是刘志军案的关键人物。（资料照片）

6月9日上午，原铁道部部长、党组书记刘志军涉嫌受贿、滥用职权案在北京市二中院开审，刘志军被控受贿6460.54万元，案件将择期宣判。在刘志军身上，有着复杂的多面性。有“高铁第一人”之称的刘志军，曾经主导了中国高铁的发展，在他主政期间，中国高铁建设突飞猛进。恰恰是在高铁飞速发展的这几年，刘志军陷入腐化堕落的深渊。分析人士称，铁路系统腐败频发，在于垄断和封闭，铁路招标领域众多环节不透明，缺乏有效监督。

主导铁路大发展业界称“刘跨越”

从2003年3月担任原铁道部(以下称铁道部)部长，到2011年初被免职，刘志军任职近8年时间。刘志军在公开讲话中经常用“跨越式发展”来定位中国铁路发展的方式，业界称之为“刘跨越”。

试乘“极速”高铁

在刘志军担任铁道部部长的8年间，中国铁路经历3次大提速，世界铁路运营试验最高时速486.1公里被纳入中国名下，中国350公里平均运营时速也成为世界高铁运营的最高标准。

2004年4月18日零时，中国铁路第五次大面积提速调图开始实施。这次提速调图，几大干线的部分地段线路基本达到时速200公里的要求；提速网络总里程16500多公里；全国铁路旅客列车平均旅行速度达到时速65.7公里。

2007年4月18日零时，全国铁路第六次大提速正式开始。这次除原有的列车大部分提高速度外，还新增“D”字头的动车组。乘坐“D”字头列车，将比原有班次更为快速的到达目的地。

2010年7月1日，中国正式走向高铁时代，高铁最快时速达322公里。2010年12月3日，京沪高铁枣庄至蚌埠间的先导段联调联试和综合试验中，CRH380AL“和谐号”高速动车组最高运行时速达到486.1公里。当时刘志军亲自试乘，并在驾驶室督阵，要求列车驾驶员冲到极限速度并长时间保持。

一直主张“跨越式发展”的“刘跨越”共主导修建了1.8万公里铁路，相当于原有线路的四分之一，其中投入运营的高铁里程为8358公里，在建和规划中的铁路3万公里，其中高铁1.3万公里。

行事风格“霸气”

2008年，中央出台4万亿元经济刺激计划，计划中投资在铁路上的资金达到7000亿元。新画的高铁蓝图以恢弘的气势在中国大地上全面开花。当年难以想象的时速200-250公里的高铁入门标准被嫌落后，标杆性工程——— 京沪高铁的设计时速被一再提高。

洋货国产化是刘志军的另一杀手锏。2004年1月7日，国务院通过《中长期铁路网规划》。规划出台后，刘志军终止了原先铁道部持续了10年的高速列车机车的自主研发，在他看来，中国已经“有条件直接利用世界最新科技成果，把引进、消化、吸收先进技术与自主创新结合起来，在较高起点上实现铁路技术发展的跨越”。

从中国列车的外观上看，南车(青岛)与日本新干线特别相似，而北车(唐山)看起来与德国的ICE几乎没什么区别。不过，当时有中国高铁工程师说：“‘和谐号\’的车身、导航系统与信号系统都是我们自己的知识产权。”曾有媒体报道称这是“引进消化时速200公里动车组技术——— 自主研发时速350公里动车组——— 创新研制时速380公里动车组。6年，中国高铁完成了‘三级跳\’。”

而对于刘志军霸道的做事风格，也有人认为是必要的手段。“铁路系统臃肿懒散，刘志军如果不够霸气，很多政策就难以推行下去。”一位与刘志军相识20多年的老铁路人表示，“他让你什么时候出成果就什么时候出，没有理由的”。

权力不断增大 私欲逐渐膨胀

而随着高铁的飞速发展，刘志军在作风上也腐化得非常厉害。经查，刘志军滥用职权帮助北京博宥投资管理集团公司董事长丁羽心获取巨额非法利益，造成重大经济损失和恶劣社会影响；收受他人巨额贿赂和贵重物品；道德败坏；对铁路系统出现的严重腐败问题负有主要领导责任。

仅房产就有374套

6月9日上午，刘志军案开审。据了解，案发后，刘志军受贿的赃款及其滥用职权造成的损失被司法机关全部追缴，这其中仅房产就有374套，价值人民币超过8亿元。

北京市人民检察院第二分院指控，1986年至2011年间，被告人刘志军利用担任郑州铁路局武汉铁路分局党委书记、分局长和郑州铁路局副局长、沈阳铁路局局长、铁道部运输总调度长、副部长、部长的职务便利，为邵力平、丁羽心（丁书苗）等11人在职务晋升、承揽工程、获取铁路货物运输计划等方面提供帮助，先后非法收受上述人员给予的财物共计折合人民币6460.54万元。

在刘志军案中，山西女商人丁羽心是关键人物。她1997年与刘志军相识，后关系密切。检方指控，刘志军在2004年至2011年，主要通过铁路项目、获取铁路车皮计划等方式，帮助丁羽心及其亲属获利39.76亿元。刘志军的上述行为涉嫌滥用职权罪。

材料证实，刘志军接受相关部门调查时交代：“我全力帮助丁羽心做大做强，就是要把丁的企业打造成自己仕途的经济基础，让丁羽心在我需要时，到处奔走，用钱铺路，大把花钱，满足我的私欲”。刘志军在检查中也写道：“随着职务的不断提升，权力不断增大，自己的私欲——— 官欲、贪欲、色欲、功名欲越来越膨胀，严重违纪违法”。

其胞弟成为铁路“票霸”

在刘志军任内，胶济线不到半年连续发生多起特重大交通事故。其中，2008年4月28日，胶济铁路脱线事故造成72人遇难416人受伤，37人被追责，刘志军仅仅被给予记过处分。与此同时铁路系统也问题丛生、丑闻不断，2008年大雪造成铁路受阻，广州火车站滞留80万人，刘志军再次站在风口浪尖。“春运”买票难也是民怨颇多。此外还有原武汉铁路局副局长刘志祥故意伤害、贪污受贿案，铁路警察与黄牛党、车站窃匪勾结“合谋”等等。

其中，最受瞩目、影响最恶劣的莫过于武汉铁路局原副局长、汉口火车站原站长刘志祥雇凶杀人、贪污受贿案。据法院判决，刘志祥被判死刑，缓期二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财产人民币100万元；对4000余万元的非法所得予以追缴。在坊间，刘志祥被称为湖北第一大“票霸”。他正是刘志军的胞弟！同时，外界认为刘志祥的扶摇直上及其在武汉铁路局内的霸道骄横，与其兄刘志军是铁道部部长、缺乏监督不无干系。

存在四大失职行为

2011年12月25日，国家安全监管总局全文发布经国务院批复的《“7·23”甬温线特别重大铁路交通事故调查报告》。经调查认定，刘志军在任铁道部部长、党组书记期间工作严重失职，对事故发生负有主要领导责任。调查报告中关于刘志军失职的详细内容如下：

违反基本建设程序，未经批准擅自将甬温铁路项目批复的设计标准由200公里/小时提高到250公里/小时；

片面追求铁路工程建设速度而忽视安全管理，盲目确定开通时间，压缩建设工期，致使甬温铁路质量安全检测、验收、评定、评估等工作中产生一系列违规操作和不规范行为；

决定设立铁道部客运专线系统集成办公室，但未建立相应工作制度，造成集成办与运输局客专技术部、基础部职能不清、职责交叉，削弱了有关部门的正常工作职能；

没有督促有关部门制定信号新产品、新设备技术审查和上道使用的规章制度，导致仅经过技术预审查、存在严重设计缺陷和重大安全隐患的LKD2-T1型列控中心设备上道使用。

被指安全系数造假

刘志军落马后，京沪高铁从设计350公里时速自降为300公里时速。

此前外界猜测，京沪高铁降速是出于安全考虑。曾任铁道部副总工程师、高速办副主任的周翊民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刘志军在任期间宣称高铁时速可达350公里甚至380公里是不顾安全系数造假。周翊民称，刘志军在任期间要求所有装备上的指标都搞成世界一流，世界第一在他的脑子里根深蒂固，什么都要世界第一。“外方卖给我们动车的合同上明确写着最高运营速度是时速300公里，因此刘志军的时速350公里是假350公里，他是想买300公里每小时的车，跑350公里每小时的速度。”周翊民说。

日本、德国的报刊亦刊文指出，中国350公里时速的动车是吃掉了安全系数的结果，运营的几条高铁有故障、线路沉降等问题，都对外保密。但是周翊民的言论也遭到了铁道部的反驳，相关负责人称周翊民的说法并不准确。

将国产高铁打入“冷宫”

自1993年开始，中国铁路部门开始自主研制高速列车，1999年至2003年，中国铁路科研单位先后研制出“蓝箭”、“先锋”、“中华之星”、“长白山”型号的高速列车，“奥星”、“天梭”高速电力机车，“西部之光”、DF8CJ内燃机车，共四种高速列车、两种高速电力机车和两种内燃机车(简称“422”)。“422”项目为中国的高速铁路和重载铁路提供了急需的运载工具，但刘志军上任后却将其全盘否定。

刘志军所主导的引进吸收消化创新的高铁发展思路，其实关键核心部件仍然被国外厂商控制和垄断，尤其是关键部件里包含软件的软硬件结合技术，始终无法解密，一旦涉及软件和核心部件，国外不会轻易泄露。

漠视一线职工利益

在高铁建设高歌猛进之际，刘志军几乎快掏空了铁道部的老底，“他把本应分配给基层职工的福利资金都拿去建铁路了，所以一线职工叫苦不迭。”刘志军的一名同事王润(化名)表示，刘对内对外一律强势，对系统内反对意见坚决打击，在其任上地方铁路局局长纷纷易人；对外则封杀呼吁铁路改革的媒体和专家。

同时，铁道部的债务负担也越来越重。截至2010年底，铁道部总资产3.29万亿元，负债合计1.89万亿元，资产负债率57.44%；总收入6857亿元，税后利润1500万元，累计亏损772亿元，而2011年首季亏损额为37.6亿元。2010年铁道部还本付息金额为1501亿元，全部经营现金流也就只够支付利息；如果铁路系统陷入高额亏损，经营现金流可能连利息也支付不了。

玩弄女性 迷信风水

2012年8月3日，中国铁路系统内部通报了刘志军涉嫌违纪的六大问题，称刘志军其人道德败坏，曾玩弄多名女性。值得一提的是，性贿赂并未进入法庭审理环节。律师钱列阳向记者强调，案件从卷宗到法庭审理均没有涉及到女人问题。

此外，刘志军还大搞封建迷信，笃信风水，在一些工程开工前，会邀请风水先生选定奠基时间，以求吉利。刘志军的胞弟刘志祥在2006年被判处死缓，刘志军寝食难安，他认为他的父亲阴宅风水不好。刘志军请去风水先生，希望给父亲重新选定一个“风水宝地”。2006年冬，风水先生选好新址之后，让刘志军为其父迁坟。

多米诺效应

刘志军案牵出15名副局级以上官员

“拔出萝卜带起泥”。刘志军落马后，铁道系统的问题官员接二连三被带走，刘志军“腐败列车”上的新成员不断增加。

刘志军被免职后15天，铁道部宣布，铁道部运输局局长、号称“中国高铁第一人”的张曙光已被停职调查。张曙光是刘志军的铁杆亲信。2003年，刘志军上台后，高调提拔张曙光任铁道部运输局局长。铁道部运输局主要负责高铁技术、装备的引进。高铁上一套集便器售价20余万元，而张曙光的妻子正是这种昂贵的进口集便器的中方总代理。

南昌铁路局原局长邵力平与刘志军的关系也非同一般。上世纪80年代中后期，刘志军在武汉铁路分局工作，是时任武昌火车站站长邵力平的上司。其间，刘志军因收受铁道部武汉物资处行贿的一套住房被查处，曾让邵力平出面作伪证，最终逃脱了惩罚。后来，在刘志军的举荐下，邵力平成了武汉铁路分局局长。刘志军主政铁道部后，武汉局从郑州局中独立出来，并迅速壮大成华中第一路局。

呼和浩特铁路局是受刘志军案波及最深的路局。2011年6月，呼和浩特铁路局局长林奋强、副局长马俊飞赴京参加铁道部会议时，被中纪委扣留要求调查。随后，中纪委派人查封了林奋强和马俊飞的办公室以及住所。2012年5月，该局又有一名常务副局长被爆出受到调查，其分管工作也已被他人顶替。

此外，受到刘志军一案牵连被调查的官员还有：铁道部运输局原副局长苏顺虎、哈大客专公司原董事长杜厚智、中铁集装箱原董事长罗金宝、昆明铁路局原局长闻清良、中铁电气化局集团原总经理刘志远等人。据粗略统计，刘志军案牵扯出的副局级以上官员已达15人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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辩护律师称功过难相抵

据刘志军的辩护人钱列阳律师讲，刘志军本人认罪态度一直非常好，系完全认罪，对于两项罪名，均要求律师为他做罪轻辩护，而不是无罪辩护。

然而，在法庭辩论阶段，首先提出对刘志军“可以从轻判决”的是检方。据律师讲，在发表量刑意见时，检察机关表示，刘志军受贿事实中有绝大部分都是他本人主动坦白的，当时司法机关尚未掌握这些事实。

检方还称，本案涉及的受贿及滥用职权犯罪，无论是损失还是涉及的赃款都已经追回了，损失也都挽回了，没有造成很严重的后果，这也成为公诉机关认为刘志军可以从轻处罚的依据之一。

钱列阳也补充发表了从轻处罚的理由。钱列阳称，他在法庭辩论最后一轮谈的是刘志军功绩。“今天很多人都觉得高铁比飞机更准时、舒服、快捷、方便”。在刘志军任期内，我国铁路每年运力增加1亿人次、货运增加2亿吨，他对国民经济对整个社会的贡献“有目共睹”，是不容否认的。“他的功绩是一方面，是否构成犯罪是另一方面，不是说一定要抵消，不是说有功绩就能无罪，但是希望法院可以在量刑上考虑这个问题”。

延伸阅读

铁路系统腐败频发根源是垄断和封闭

事实上，在很多业内观察家看来，中国铁路系统的真正症结在于垄断和封闭。铁道系统在这个垄断封闭的体系之下，在高铁建设过程中不断建立资本联姻，进行利益交换，加之带来的安全隐患，是导致刘志军下台的深层次原因。

北京交通大学交通法研究所所长张长青表示，铁路系统腐败频发，在于垄断和封闭。对此，中国国际工程咨询公司一位工作人员也向记者表示，铁路招标领域涉及内容很多，从上至下至少几十层环节，如铁轨、机车、信号灯、控制系统、火车站建设等等。众多环节不透明，极易产生腐败。

据相关内部人士透露，铁路系统的一些投资项目，表面看来有完备的审批程序和招投标规则，但在垄断而封闭的体制下，一些内部官员依然有可能利用制定和执行规则的便利谋取私利。他们向下属打招呼，帮助特定单位中标，并索要提成，或者利用主管工程的优势，直接把一些项目交给自己内定的施工单位。这些已成为一些官员违法的常用手段。

清华大学公共管理学院廉政与治理研究中心主任任建明表示，根治铁路系统的腐败，一定要解决政企不分和监督约束不够两大问题。在他看来，铁道部“既是裁判员又是运动员”的双重角色需要改变。他认为，“必须从制度方面着手”，从根本上遏制腐败。“希望刘志军案能成为一个突破口，促使有关方面下决心推进铁路体制改革。”

有识之士曾建议，铁路改革首先应政企分开，启动铁路投融资体制改革，并从货运开放起步，逐步将铁路这个中国所剩最大的垄断堡垒向业外资本开放。如今这些内容正一步步得到实现，或许这才是中国铁路走出漩涡的出路。

综合新华社、《京华时报》、《新世纪》、《黑龙江日报》、《新京报》、《21世纪经济报道》、《环球人物》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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