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心为志,发言为诗 ——海滨诗社在青岛

张文艳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

一出家门,不由想起了苏轼的《定风波》。时值周末,且一早出门,行人不多,立刻被略带凛冽的春风吹得瑟瑟起来。裹紧大衣,快步前行,走过一排新绿的柳树,深切体会到宋代刘清夫笔下“柳梢绿小眉如印,乍暖还寒犹未定”的意境。

此行的目的地是平原路,去寻觅那斑驳在时光里的旧影。那些身影徘徊在八十多年前,用诗歌描绘了海滨之城的往事,也撩拨起躲藏在心底的诗情画意。

地铁飞速穿行,犹如时光隧道。当踩踏着阳光走到平原路上时,竟恍若隔世。是的,如今的平原路让人五味杂陈,由于毗邻青大附院,这里也不免被打上了痕迹。每一个色彩鲜艳的招牌下,摆放的大都是看望病人的礼品,或者陪床人歇脚的驿站。甚至,还有最后送别的装束,心头难免伤感。

走到平原路25号,一个五岔路口,停下脚步,到了,一处“地因观海胜,室以濯沧传”——被命名为“濯沧斋”的居所。85年前,这里“文章共欣赏,笑语互周旋”,“数载神仙侣,三生翰墨缘”。房屋的主人是胶济铁路管理委员会委员崔士杰,诗歌的作者是他的同事胶济铁路管理委员会委员陆梦熊。1934年的夏天,他们和来自异乡的同事们聚集在一起,并非是在讨论乏味的工作,而是饮酒作诗,或抒发心中惆怅,或记录城市沧桑。在铁路之外的他们,是海滨诗社的成员,饱读文章的诗人。

正在伫立思索时,不远处,基督教堂的钟声传来,响彻天空。“叮当!/从教堂的圆顶,/一群金色的鸽子,/穿过午夜的云……叮当!/告诉无数的桅杆,/吩咐风和风旗,/为她们指示方向。/叮当!/叮当在海上,/乘了无边的风帆,/向天上飞航”。内心的波动被1932年陈梦家在青岛的一首《叮当歌》抒发了出来,如《诗经》序言所说:“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此为诗歌的魅力。

毋庸置疑,青岛,是一座诗意的城市。红瓦绿树,碧海蓝天,山海相连,所以康有为才说:“恐昔人之仙山楼阁亦比不及,诗文不足形容之。”但诗人不想错过一切灵感,试图用最美的诗歌来记录。

从1930年海滨诗社成立到1937年停办,这七年时间有大量的作家、诗人来过青岛。前面提到的诗人陈梦家,和诗人臧克家一起,都师从于著名的诗人闻一多,“闻门二家”在青岛写就了一段动人的佳话。

踏着诗人顾随和冯至的脚步,卞之琳在1933年第一次来到青岛,寻找他的伯乐沈从文先生,在沈夫人张兆和无奈的注视下,沈从文毅然拿出30元钱,帮卞之琳出版了《三叶秋》诗集。而此时,沈从文的抽屉里,躺着的是当票,这让卞之琳感激不尽。1936年秋,卞之琳再次来到青岛,知悉梦中情人张充和停留过,相信,他难掩心中的悸动。就在一年前,他写下了那首著名的《断章》: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诗中,站在桥上的倩影便是张充和。

决定围着平原路25号走一圈,上了观象一路,找到那条能下到平原路的石阶胡同,为什么专门寻找这条下路呢?因为平原路55号是作家吴伯箫的故居,他笔下的台阶有“62级”,再次数一遍,还是70多级,可能是被整修过的原因吧。住在青岛,吴伯箫深知“青岛的春天是来得很晚的。在别处,杨柳树都发了芽抽了叶,桃杏树都开了花绽了果的时候,青岛的风还硬得像十冬腊月一样,落叶树还秃光光的没有透鹅黄嫩绿的意思哩”。

不过,他的暖流来自于周边的友人,寓居青岛文坛众多名流,如杨振声、闻一多、梁实秋、老舍、洪深、王统照等文学前辈给予他很大的帮助。尤其是住在平原路25号对面不远处,观海二路上49号的王统照,是他文学上的领路人。

漫步周边,平原路2号郑爰居的藏书楼“寒松堂”、平原路8号张铮夫的“千目庐”,以及那影响一代人的敬修书局等书香四溢,平原路12号的蔡元培寓所,还有住在观海二路3号的全才大家黄公渚、观海二路13号的金石学家王献唐等鸿儒穿梭,海滨诗社的到来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了。

如今,浓郁的生活气息早已淹没了悠扬的吟诵声。

当年这里的小楼带着庭院,当年这里的主人积极热情。崔士杰(1888年～1970年)在新居里添茶备果,欢迎诗社社员们的到来。

崔士杰在青岛胶济铁路史上是一个关键的人物,他18岁时从家乡临淄到日本求学,所以在华盛顿会议上,崔士杰被调去任鲁案青岛接收善后督办公署秘书,负责交涉中的具体翻译工作,后任胶济铁路管理委员会委员。1932年6月,他还担任胶济铁路青岛中学校长。在校期间,他邀请“街坊”蔡元培先生到铁中演讲,就是那篇著名的《于课堂中求趣味,于校课外做实验》；还请到了作家老舍先生,演讲《南洋漫游记》。

海滨诗社的成立,他是主要发起人,在胶济铁路略显冰冷的工作中,注入了激昂、高涨的热情……

一群人,一盏酒,一腔热血,一首首悲欢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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