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文强：用文字打捞海洋文化

在高楼大厦的飞速建设中，就连小渔村里的传统生活都日渐淡化，“我们离海洋文化越来越远。”出生在红岛渔村的盛文强，从事写作后，开始用文字书写海洋里的故事。“告诉大家曾经有那样一些人，过着那样的生活……”

渔具的历史钩沉，可以上溯到洪荒时代的海洋历史，《渔具列传》展开原始海岛文化精神图谱；海怪的故事，千百年来在民间秘密传递，《海怪简史》重新审视本民族关于海洋的终极追问；中国海盗，一群被历史忽略的海洋漫游者，《海盗奇谭》用一百个故事再现两千年万里海疆传奇……

被称为“海洋新志怪文学”的开创者，盛文强在写作的同时进行海洋文献研究、田野行走调查，用考据、拼贴、糅杂、戏仿的手法，呈现出让读者脑洞大开的海洋秘史。

海参精引发的海洋文学创作火花

“再不听话，把你扔给海参精。”小时候的盛文强和小伙伴们，经常被大人们这样吓唬。长大以后，盛文强在桃花坞年画里看到了海参精的画像，“文质彬彬，完全不是小时候想象的青面獠牙。”历史里的痕迹与小时候的幻想碰撞出他写作海洋文化的火花。“原来海洋有这么多细致丰富的写作资源。”

成为职业作家之前，盛文强曾是给《红蕾》《小葵花》投稿的文学少年，给国内各大文学期刊投稿的文学青年，是曾在报社从事过新闻以及副刊工作的媒体人……走过了文学创作传统的路子，他还是很清晰地想要“跳出框架，独立出版”。写作主要因为喜欢，“而且有一个自我的横向对比：更擅长文字。”无数次辞职念头闪过之后，社会的更加多元化，让盛文强选择成为一名职业作家。

如同自主走向职业写作，选择海洋主题对于盛文强来说也是自然而然的。“从事工作之后，开始陆续把小时候听到的海洋故事写进文字中。”2012年盛文强出版了第一本《半岛手记》，“把海洋传说变化到小说散文里，变成一个元素，或者加入现代人的处境，形成一些新的传说或者变体。”虽然不甚满意，但是他出版海洋故事的开始，后来增补为《岛屿之书》。此前，他自2008年已经在业余时间于渤海、黄海、东海、南海，采集渔夫口述史和海洋民间故事了。而当时媒体工作带给他的写作便利，就是坐下来与老人聊聊天，听他们讲一些正史之外的海洋传奇，很多故事与盛文强小时候听过的传说有异曲同工之妙。

海怪属于海洋文化里的“偏门”，但生动地活跃在民间传说里，同一个海怪在不同海域不同时代也有不一样的样貌和故事。盛文强说，海和尚是传说中里出现率最高的海怪，他把海和尚的故事放在《海怪简史》的首篇。大部分传说中海和尚是人面龟身，也有地方传说是光头小孩。这个想象起来并不狰狞的海怪，是渔民传说里所惧怕的一种，“海和尚会掀翻船。”对付海和尚的方法就是大喊“光头”，让它羞愧而走。

盛文强的《海怪简史》里，鲜为人知的海怪家族在这里集体亮相。全书分为外篇和内篇，外篇为来自底层的海怪，它们身上带着原始的野性，千百年来，它们的故事在民间秘密传递。内篇所记则不乏上古帝王苗裔、龙宫皂隶。盛文强戏称前者是“体制外”的海怪，后者是“体制内”的海怪。海边长大的盛文强的书写，还有丰富的古籍中的海怪图像，书中的海怪们不仅被复活了古典想象，还有了借古喻今的作用。

打捞被忽略或正在消逝的海洋文化

《海怪简史》之后，盛文强出版了《海盗奇谭》，专写中国的海盗。这群被中国正史忽略的海洋漂泊者，曾在万里海疆留下各种传奇故事。盛文强读过博尔赫斯写的“女海盗郑寡妇”故事，后又在香港海事博物馆，看到了一幅来自美国的描绘嘉庆道光年间剿灭海盗的场面，其中红裤红袄的女海盗站在船头指挥——这就是郑寡妇。

盛文强开始收集国内外关于中国海盗的种种资料。“中国古籍里关于海盗的讲述非常少，往往要看几千页才能找到一条。”而国外收藏的各种文字，也需要盛文强听过网络进行阅读筛选。比如早期的“海盗”——东汉的张伯路，发动了渤海起义，活动于滨海九郡，攻杀县令，被统治者称为“海贼”。历史文字里记载极短。这样的海盗们曾逡巡在漫长的海岸线，乘潮水上下，他们曾一度强大到不可战胜，令西方殖民者也望风披靡，终却销声匿迹。

盛文强在“考据”的同时加入了文学的想象，最终用新志怪文学的形式，书写100个中国海盗故事，集成了《海盗奇谭》。这本书出版之后，法国国家电视台《中国海盗》专题片还专门采访了盛文强。

2019年盛文强出版了《海神的肖像》，是一本考察手记、风俗记、图像志、民间故事、文学想象和历史碎片的综合体。关注的是东海岛屿的渔民画，这些画可以上溯到明清时期的船绘，乃至神像、旗帜、服饰纹样，古越人的精神图腾在民间秘密传递。随着现代渔业的发展，这些渔民画也日渐消逝，盛文强用了四五年的时间，大量走访当地渔村渔民，留下了图文并茂的《海神的肖像》。

在早前的《渔具列传》里，盛文强就通过梳理和审视深入探求了中国古典渔具细微幽隐的精神背景，也使得古东夷部落的原始渔猎精神在纷繁的渔具谱系中得以集束式释放。这本国内关于渔具及海洋文化的笔记体小说，充满了远古猜想和先民记忆，为读者展现了一张荒诞不经的原始海岛文化精神图谱。“小时候，我经常跟着父母出海打鱼”，盛文强就在堆着渔网的渔船一角入睡。如今，从渔村搬进楼房的父辈们也慢慢远离了传统渔业，“渔具”也成了渔村人的一种“乡愁”。

海洋是无界限的文化是多样的

航海图上，海洋的信息是密密麻麻的航线，有洋流的位置，水位的深度，还有港口的位置，而广大的陆地是基本空白。反之，一张以陆地为主的地图，标注的则是密密麻麻的城市乡村交通道路，海洋只是蓝色的一片。盛文强认为，海洋与陆地是不同文化的展示。“从海洋文化视角切入，思维就会改变。”

盛文强目前正在撰写的《东海异闻录》，已经完全没有了地域化的概念，“不是某个国家某个省市，而是海洋的视角。”

青岛是一座海洋文化丰厚的城市。曾经在多个海滨城市做过田野调查的盛文强认为，青岛的海洋文化还可以更为丰富地展现，比如像舟山群岛用灯塔博物馆、台风博物馆、岛礁博物馆等等吸引游客，做得非常细致。而“青岛有海怪的传说，也有丰富的渔具，可以考虑做一些深耕的文化项目。”

观海新闻/青岛晚报记者贾小飞摄影宁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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