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德发：写作是一种修行

通讯员 乔洪涛 本报记者 沈凤国

大型系列报道（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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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德发简介：

1955年生，莒南县人。曾当过教师、机关干部，1988-1990年在山东大学中文系作家班学习，现任山东省作家协会副主席兼日照市文联主席、作家协会主席。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一级作家。自1980年开始创作，至今已发表、出版各类文学作品500万字，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农民三部曲”《缱绻与决绝》、《君子梦》、《青烟或白雾》以及《双手合十》。先后获第三届人民文学奖，《小说月报》第四、第八届百花奖，首届齐鲁文学奖，首届泰山文艺奖，第四、五、七届山东省精品工程奖等。

赵德发作品

作家赵德发的新作《乾道坤道》已经杀青，当我打电话祝贺的时候，赵德发依然是慢声细语。他平静地说，还需要修改，还需要修改。这就是现在的赵德发，已经达到了不为物喜不以己悲、平和冲淡的大境界，他不再耽于热烈的执著，仿佛几年来的辛苦和付出都与他平常的日子一般慢慢流过，硕果结出才是自然，用不着惊喜和激动。我知道，年轻时的赵德发一定不是这样的，写《通腿儿》不是这样，写《缱绻与决绝》也不是这样，那时的赵德发是用了生命的激情和创作的冲动去写作，也是拼了身体去写作的。而现在，他保持每天两三千字的速度，甚至更少，不急不躁，慢慢写来。

真正的艺术家是生活在风暴中心的人，外部激烈运动，而风暴中心一派大寂静、大安宁，能守住这份寂静和安宁，就是静观万物，就是澄怀观道，于是，灵魂就有了重量，有了质感，有了温度。经过多年的沉淀与感悟，对现在的赵德发而言，写作已经是通向大智慧、大境界的行动。他用写作修行。

扎根沂蒙

土地里划出一片“蚂蚁爪子”

从1983年发表第一篇小小说到1995年写作长篇小说《缱绻与决绝》之前，是赵德发创作的第一个时期。这一时期，赵德发经历了人生中的重大转变。一是身份的转变。他先是从一名乡村民办教师成为机关干部，并在30岁的时候当上了莒南县委组织部副部长。1988年9月，他却毅然辞去别人眼里艳羡的职位，在一片不解中怀揣着文学梦想，进入山东大学作家班学习创作。他的这个行动引起了很多人的震动，赵德发给他们留下了一个难以理解的背影。这个路线图看上去脉络简单，实则风雷激变，充满人生况味。一个旁观者，尤其是一个远离文学的人，很难体会到他生命的不安和灵魂的温度。在一片世俗的喧嚣中，赵德发服从了内心的呼唤。现在回过头来看，这一系列转变都是在为一个大作家的诞生做铺垫——— 苦则苦矣，难则难矣，没有这么一个艰苦的抉择过程，没有这样的传奇人生，恐怕难有后来“农民三部曲”的诞生和“儒释道三部曲”煌煌大著的问世。二是他写作状况的转变。这一阶段，赵德发虽然写出了《通腿儿》和《蚂蚁爪子》等一百多件中短篇小说，但这只是他走上写作道路、摸索寻找写作方向、奋力汲取“营养”的“少年”期，尽管有些作品已在全国获得大奖，引起文学界的密切关注和推介，但他仍然认为这是自己“莽撞的写作”和“猛烈的冲击”阶段，这些作品是为了“发表”而写，为了文学的“受众”而写，是写作的原始资本的积累过程。在这一阶段，赵德发加快汲取东西方文学的营养，境界突进，锻炼了写作手段、锤炼了创作理念、提高了艺术修养，弥补了低“学历”带来的不足。三是他写作视野的转变。从最早的处女作开始，赵德发就深深扎根于沂蒙大地，汲取故土营养，展现地域特色，描绘出了一个他熟悉的“身边世界”。赵德发，一个为沂蒙山水孕育、得历史人文滋养的作家，每每站在这片热土，吹着故乡的风，他总是强烈地感受到风中带来的独特的气息。故土独特的山水，淳朴的方言，千百年来发生在这片古老土地上的人和事……激荡着他的心胸，催化着他的创作欲望，把他的小说推向全国。

阔大情怀“农民三部曲”写出一片感动疼痛文学土地

1995年到2002年，八年时间，赵德发从写作第一部长篇小说《缱绻与决绝》到“农民三部曲”的全面竣工，是他文学的“厚重集成”期，也可以称作赵德发写作的“青年期”。此时，赵德发的练笔阶段已经结束，从年龄、思想、技巧的成熟来看，都到了一个高度，在文学这棵树上，这颗果实以臻成熟，他已经脱离了文学意味的表层追逐，以一个成熟作家的眼力和心力瞄准了“文学史”，他要在文学史中留下自己的位置！这是他文学生涯的一个大动作。他认真读书，积极备课，酝酿着一部“大作品”的诞生。这个作品必须是恢弘的，凝重的，是书写百年历史的，直指人心的，是符合“文以载道”传统的。他从农民与土地这个阔大的命题入手，着力开拓一部接近《白鹿原》与《古船》水准的作品《缱绻与决绝》。当赵德发终于找到这个命题的时候，他的内心被兴奋的潮水涤荡着，洗练着，充满挑战的豪情和前驱的勇气。《缱绻与决绝》这部大书凝聚了作家的生命历程和情感体验，作品甫一出版就获得《作家报》评选出的1997年全国长篇小说第一名，获得人民文学奖，入围第五届茅盾文学奖。现在，有多种中国当代文学史已经提到了《缱绻与决绝》。应该说，这部书承载了赵德发先生太多的文学理想和梦想，承载了他太多的血汗和泪水，是他文学理想的生动体现，是他文学观念的具体展现，是他真正的成名作。自此之后，赵德发跻身于一流作家行列，完成了他的华丽转身。有这一部书，他甚至可以像陈忠实一样“高枕无忧”了。但是，赵德发没有止步不前，作为一个作家，他要继续写下去，因为写作已融入他的生命，成为他生命的重要部分。作为一个有追求的作家，作为一个有文学实力的作家，他要继续写下去，这是他服从内心召唤的需要，而一个真正的作家，总是听从自己内心的召唤。于是，一个更加宏大的构思慢慢实现了，《君子梦》(又名《天理暨人欲》)、《青烟或白雾》相继出炉，共同构成了“农民与土地”“农民与道德”“农民与政治”这三大主题的“农民三部曲”。他脚踏实地，以阔大的情怀，执著的文学理想，完成了生命中三部厚重的大书。这是了不得的奇迹。谁能想到，当年连小学都没有毕业的一个放牛娃，竟然可以创造这样一个宏阔深邃、令读者感动疼痛的文学世界？

独树一帜

涉足宗教文化题材

“农民三部曲”完成之后，赵德发先生的文学境界又上一层。他在书写完大地母亲、农民兄弟的百年恩怨和命运之后，仰望苍穹，把写作嵌进生命的深处，开始思索华夏民族几千年来的思想脉络与文化演变。他决定接续《君子梦》中对儒家文化的思考，完成更深层次的思索，把目光瞄向了佛教和道教。这是一个熟悉却又陌生的领域，对千万读者是，对于赵德发来说也是。这个博大深厚的领域，当代长篇小说几乎没有表现过，那该是多么奇特多么壮观的一块高地！他将成为第一个吃蟹子的人！但是，很快他就发现，想要真正表现这个宏大的命题该有多难，这并不是读几本书、掌握几个写作技巧就可以解决了的。他只有静下心来，打开家门和心门，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遍访佛寺道观，与和尚道士们“打成一片”，让自己的精神修炼到一种更高的境界，才能真正贴近佛道思想，贴近真实的佛道世界，才有力量完成写作。也许在一开始的时候，赵德发是带着写作任务而去的，但在这个过程中，他逐渐靠近并且领悟了其中奥妙，他不再把这种体验当作“深入生活”，而是把它作为一种生命的需要，完成了写作圣手到文学圣徒的转换，完成了人生“自然境界、功利境界甚至道德境界”的超越，逼近了“天地境界”。

2007年，赵德发先生捧出了表现当代佛教文化存在形态的长篇小说《双手合十》，此书甫一问世，马上得到了读者的广泛关注和评论界的青睐。这部作品，填补了我国当代长篇小说在这个领域的空白，填补了当代人的精神空白。凭借《双手合十》，赵德发告别“沉重”、“厚重”，向“深度”、“远度”发展。论厚重，这部作品也许比不上“农民三部曲”，但是，它走得远，走得深，直指内心，关注形而上，在当代文坛堪称独步。更重要的是，赵德发在这部书的写作中开始了他的“修行”，写作观念、态度、速度、节奏都发生了一系列的变化，甚至是作家本人的生活也发生了变化。他写成了《双手合十》，《双手合十》也写成了他。

《双手合十》之后，赵德发继续前进，把一个作家的目光延伸到更为道教领域。历时三年，直到今天，他又创作了一部描写当代道教的长篇小说《乾道坤道》。作家说这部作品正在最后的修改中，具体内容我们尚不清楚，但我们心怀期待，期待这部书给我们的阅读世界带来新的清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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