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马 唐伟

这些年,我和电影有种特殊的感情。

自从部队退伍回来,好些年不愿意走进电影院里,因为总感觉没有了在部队机关礼堂里和战友们挤坐在一起看场电影的打打闹闹、七嘴八舌的那种欢乐气氛。后来,因为一个战友,更是很少再去电影院了,总怕自己触景伤情。

他叫马锋利,陕西人,比我早两年入伍,是机关的一名电影放映员,年纪不大,个头不高,也许是长着一张饱经沧桑的脸庞,战友们都称呼他老马。1996年的夏天,入伍半年后,一纸调令把我调到了机关。报到的那天,我在寝室里忙着整理着自己的行李和床铺,老马来找我的班长玩,看到我是新来的战士,便主动和我打了招呼,热情地询问我要不要帮忙。初来乍到就受到老兵的关心,自己忐忑的内心感到了丝丝的温暖,就这样我和老马相识了。

部队的生活简单而快乐,工作之余我和老马有了更多接触的机会。刚开始只是觉得他是一个老兵,直到在电影放映队的工作室看到他的作品,看见他工作的样子,听他讲述起自己的故事,和他一起去工作,我才渐渐发现他是一个让人尊敬的老兵。老马是个文艺青年,有着美术的特长,看到国内一家知名文学期刊的正文每每配有插图,激发了自己的创作灵感,画了一张又一张,反复修改之后,他利用业余时间去到这家杂志社,向编辑毛遂自荐自己的画作,没想到竟被认可,日后的多期杂志上给予正式刊发,当时在机关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机关定期会放映电影,这也是老马前后挺忙碌的时候,那个年月部队里放映的影片还都是胶片的,每次拿到影片后,要在编辑台上事先倒好片子,端坐台前脚下踩着踏板、左右手各有分工,吱吱扭扭声中,一盘盘电影胶片就被老马整理得整整齐齐,再到放映间装上机器调试,那份麻利劲显得十分训练有素。老马画起电影海报也是笔下生花,从构思到完成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有一次我和他去农场放电影,一路颠簸赶到地方,焦急等待的战友纷纷迎上前来,热情地打着招呼。寒暄之后顾不得休息,老马立刻招呼着战友们一边竖起幕布,一边又忙着架机器、试胶片,怎么架杆、怎么挂布……都在老马的一声声吆喝中圆满完成。正式放映开始了,银幕上精彩的电影带给战友们阵阵的欢乐。北方的夜晚,寒风阵阵,刺骨的凉意让我不停地打着哆嗦,但是站在电影机旁的老马却依然站得笔直,一边嚼个凉馒头,一边一丝不苟地注意着机器和屏幕。回程的路上,看着他胃病犯了痛苦的样子,我问他干嘛这么认真,“看似平凡的一份工作、看似普通的一个电影放映员的称谓,但却有着要给战友们带来精神文化享受的一份责任在肩上,所以咱们对待工作必须要精益求精,必须要去热爱它。”老马的回答深深地记在了我的心里。

冬去春来,四季更迭。在老马的影响下,在机关工作的日子里,无论是处理公务、待人接物还是整理卫生,我都做到高标准、严要求,各项工作得到了领导和战友们的好评。后来,我成为了一名老兵,当上了班长,并且入了党,评上了优秀士兵。对待新来的战友,我也能像老马一样,常常和他们一起聊人生、聊理想,一起嬉戏打闹,把自己的收获和经验手把手地传授给他们。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离开部队后,因为种种的原因,和老马失去了联系,但我始终在打听他的消息。直到有了现在的科技手段,让千里之外的战友就如在眼前,却听说了老马因病离去的噩耗,顿时我泪如雨下,久久不愿接受这样的现实,责怪自己没能再见他最后一面。

二十多年过去了,我永远忘不了在部队看电影的一段段经历,忘不了老马在整理胶片、放映电影时的一个个场景。就像张艺谋在电影《一秒钟》上映之际,那封给影迷的信上说的——“总有一部电影会让你铭记一辈子,铭记的也许不仅是电影本身,而是那种仰望星空的企盼和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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