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用的画笔

我从小就有一个画家梦。

当年，还在上小学的我，怎么也想象不出一场考试对一个人会有多么重要的意义。反正就记得每学期有不少考试：月考，半期考，期末考，班考，校考，区考，县考。考好了，老师夸一下，父母乐一阵；考不好，郁闷几天，想方设法躲过父母责罚就算过去了。对于一个娃娃来讲，考试也就是一个学期的组成部分而已。毕竟，村头的堰塘，树上的鸟窝，沟里的鱼虾，邻居家一年四季诱人的果树林，还有山路边随时可以“顺走”的蔬菜地还等着我们去撒野。

直到1994年高考前，对于考试，才有了一点人生分水岭的感觉。用班主任的话说，已经到了决定你以后是穿草鞋还是穿皮鞋的时候了。同学们摩拳擦掌，铆足了干劲。

从决定要实现草根梦想、准备奔着艺考的方向冲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的高考要来两次。一次是全国高考前3个月的美术专业考试，一次是通过专业考试之后与大家一起挤全国普通高考的独木桥。

那年春节后开学不久，我背着简单的行囊从一个偏僻的川东北小县城只身来到重庆。当时四川全省参加美术考试学生最密集的就数重庆了。比起现在的考生来，当时我还真是没有什么压力。从小在穷乡僻壤里长大，顶多也就在小县城上高中稍微积累了一点点所谓的见识，对外面的世界也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概念，专业能不能考过，心里没底，也不那么在乎，反正文化成绩还过得去。

常居山村的父母，从不认为画画可以让我养活自己，将来考个医学、文秘之类的专业，看得见未来才算靠谱。选择来考美术专业，完全冲着从小以来的画家梦。一个连颜料都没有见识过多少，整天临摹小人书、连环画，把从小学到初中课本的边角余空画得满满当当的穷小子，就凭着一个当画家的白日梦，硬是不知天高地厚地扎进艺考堆里。

考前，我没钱参加专业强化训练，就独自一笔一划摸索着过河。基本上属于初生牛犊型的“零基础”，满脑子装着从小临摹的小人书人物形象，整一本从县城师范生那里“骗来”的专业教科书，关在屋子里一招一式瞎琢磨。觉得差不多了，居然麻起胆子就往“川美”所在地重庆跑。

等临到考前一天，才从同住旅馆的考友那里得知，我的画笔买错了。天啦，我居然把油画笔当水粉笔用了整整半年。

靠一支错用的画笔，居然顺利通过了专业考试。

回到学校，这事传疯了。拿着美术专业考试过关通知单，我不知道对用错画笔的事是该羞愧还是骄傲。

全国普通高考结束后，我做好了复读的准备，但还是一门心思想考绘画专业，到处打听哪里有可以打折接收穷小子的美术强化班。

复读的日子刚刚起步，四川师大绘画专业录取通知书到了。这大概是小县城里不太便利的交通，给我开的一个小小的大玩笑。

我第一次感觉到如此接近我的梦想。

这以后，我才真正踏上梦想之路。大学的学习，我跟发了疯一样贪婪。除了每天天不亮就到运动场锻炼以外，我几乎从不放过每一次学习机会，公共课，专业课，讲座，图书馆，校外实践，勤工俭学，不一而足。直到我成为川师大1952年建校以来第一个举办个人毕业画展的学生，直到我在举目无亲毫无背景的成都落地工作，直到我在绘画领域小有成绩，作品勉可示人，直到我在公共文化工作领域逐渐获得尊严，我才深深明白，1994年的那次高考，对我有多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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