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有口老水缸

周锋荣 江西省作协会员、中国金融作协会员，《散文选刊》、《中国文学》、《光明日报》、《四川文学》等刊发表作品。

□周锋荣

前不久，乡下的舅母突来我家，边哭边告诉我，她儿子把家里的水缸砸掉了。

我详细地问了一下，原来舅母家做了新房屋，摆放在墙角的水缸，在时光剥蚀下，缸体终因承受不住热胀冷缩的压力，悄悄地咧开了嘴。表弟看看新屋虽宽敞，但一个老水缸大煞风景，就把它砸了。

曾几何时，水缸与人们的生活息息相通，成为一个不会说话的家庭成员，一直横卧在厨房的角落里。在锅碗瓢盆奏起的交响曲中，缸里的水用完，注入，再用完，再注人。我小时候的记忆里，由于没有自来水，水缸是家里盛水必备之物，再穷的人家也会有。我家有一只粗腰身的水缸，上面大，下面略小，摆在灶台对面。全家一天要用五担水，为取用方便，水缸摆在锅台的旁边，上面盖着杉木板做的盖子，叫水缸盖。水缸是用粗陶做的，制作大缸的陶土，是通过机器进行粉碎、加水和搅拌的。水缸大小不等，一般的人家都用盛三担水的缸，光棍或孤寡的老人则用盛一担水的缸。

当时，街委会不仅天天查户口，而且为了防火，还每天要查水缸，看水缸水满没有。水缸还有一个大用途，就是能起冰箱的作用。夏天时，如晚上来了客人吃饭，母亲则把吃剩的饭菜，漂在盆里或缸里，结果不仅不会馊，而且还没有电冰箱的气味。炎夏时，我曾学着样，主动打开缸盖，在缸里漂一个脸盆，将吃剩的菜摆在盆里。有时，剖开西瓜，切片，放进缸中的盆里，等着凉气浸过来，吃起来开胃多了。

我四五岁的时候，看到厨房摆放着的大缸，非常好奇。由于我的头离缸沿还有一段距离，就用小手扒着缸沿，使尽全身气力，但也无法看到缸里的东西。只好想办法搬来小凳子垫脚，当看到满缸的水和晃动的倒影时，吓得立即跑走了。

我一长高，水缸就变矮了。我可以垫起脚尖看到缸里了，就趴在缸沿上，对缸里“啊……”地长啸几声，没想到水缸也嗡嗡地回应，让我奇怪了许久。

我家日常用水，全部取自于一口井。用水时，拿瓢轻轻地舀，以免搅动缸底的泥垢、杂物。缸用久了，除了缸底积淀的污垢外，还会滋生出青苔，在缸体四周浮动。这时，母亲会投入适量明矾，使泥浆、杂物逐渐沉入缸底，水就变清了。天气晴朗的日子，母亲会同我一起舀尽缸里的水，将它搬到外面，用筅帚和抹布清除沉积缸底的污垢，让水缸享受浸泡后搓背的惬意，保持光泽。

每天的早晨，是在挑水人的“吱勾吱勾”声音中醒来的。早上挑水的时候，也是邻居们聚在一起的最佳时间，各自交流见闻，讨论家长里短的事。

不论春夏秋冬，刮风下雨，父亲总是把一桶桶清澈的水和祈愿，倒进缸里，直到满满的，才放心地离开。舀水的瓢浮在缸面，测试着深浅。

水桶倒水、水瓢舀水都会溅出一些，使缸边总是潮湿的。于是，各种虫子来了。它们长一声，短一声，高一声，低一声，目空一切地各自唱着。我俯下身去，它们却齐齐停下，只留下老墙斑驳，日影恍惚。水缸缸口有着厚厚的缸沿，胆小的我，沿着水缸上的边沿走了一圈，就立即停止了。

读小学五年级时，我接过了父亲挑水的扁担。扁担的两头系着铁匠打造的物件，上半部分中指般粗的铁棒，扭着花纹一头，与扁担头相连，中部有个圆圆的小铁环，下半部分铁棒的末端处，那弯弯向上的铁钩，专门用来挂水桶，这就是钩担。拿起空扁担，也会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我第一次挑水时，用的是小桶，两手抓着水桶，使劲的往身边靠，怕的是第一次挑水没挑回水，水桶倒磕破了。我喘着粗气，迈着沉重的脚步，200米的路还歇了一次，终于把水挑回了家。我卸下扁担，擦了把汗，双手拎起水桶，往缸里倒，这才发现，一路洒到家，再加上倒水时又被地截留了一些，就剩半桶了。

一年中，挑水最吃力的时间是冬季。水井不但不结冰，反而会冒出一股股的白雾，着实让我欣赏了一番。挑水撒出来的水，在严寒的冬季，很快在路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很容易使人滑倒。我只得用脚趾牢牢抓住地面，双手紧紧护住扁担，咬着牙关挑回家。那晃悠的水桶，颤抖的脚印，记录了挑水的艰难。

那时的我，最担心的还是打水的时候，水桶会掉进井里。大人用水桶，在井水表面轻轻摆动几次，然后猛一抖，水桶一个漂亮的转身，口向下，底向上，瞬间水桶就满了水，再用力就把一桶水打了上来。我也学习大人，但由于年龄小、力量不够，每次都只能打大半桶水。有一次，我把水桶掉在井中，父亲下班后，拿着绳子和钩子，到水井边去捞上掉在井中的水桶。

随着年龄的渐渐增长，担水时水桶里的水，也慢慢增多了。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到了一个偏僻的地方工作时，老惦记着家里的水缸是否满了水。

当时的一只水缸，约值8至10元人民币，相当于一个人一月工资三分之一。逢水缸轻微渗水，为了节约，母亲会到外弄点水泥来补。遇渗水量多，则请来补水缸的师傅。我家曾请来过面部黝黑的补缸师傅，只见他先把水缸放倒，用小铁榔头，在缸的四周不断地敲击，如缸面发音“咯、咯、咯”的地方，表明有裂缝待补，立即做好记号。找出细缝后，随即用锤子沿细缝敲开一条凹坑，用形状如放大的订书针般的扁平锃攀，在凹坑两端敲两个小孔。再按裂缝长度，等距离安装几个锃攀加固。然后沿裂缝凹坑，用细铁砂拦拌和盐卤，把缝填平。３至4天后，铁砂生锈与缸体紧紧粘合，便不再漏水了。

后来，家里通了自来水，水声欢快地从水管里淌出来，省去了挑水的时间与劳累，给生活带来了舒畅和方便。因厨房狭小，加上水缸颜色陈旧，还有裂痕，便被闲置在一角。得知水厂停水，就用桶、盆盛满，并把储水塔抽满，足可应付。

随着日新月异的变迁，陶缸渐渐淡出了视线，在城市中已近绝迹，只有一些酿酒、酿醋企业，还需订制这些传统的容器。同时，制缸的活确实脏、累、苦，使这些传统手艺濒临消失。

老水缸，是我过去经历的物证，盛满了昨天的艰辛，又装饰了今天的记忆……

新闻推荐

交行四川省分行强化新常态下金融保密工作

为推进保密工作扎实、高效开展，交行四川省分行结合自身发展实际，加强定密管理、网络保密管理和涉密人员管理等，同时加强保密教育，切实提高全行保密法治观念和保密责任意识，确保保密工作“传导到位、教...

四川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四川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