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杀碑”随想

□高其友

早在刚明事理之时就听长辈们传说，明末农民军领袖张献忠打进四川后，曾立了一块碑，上书：“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德以报天。杀杀杀杀杀杀杀！”因一连用了七个“杀”字，故名“七杀碑”。在一个幼年的心里，我当时只觉得号称“八大王”的张献忠就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后来随着年龄的增加，读书日多，知识见长，对事物有了自己独立的认识。张献忠杀人并非不问青红皂白地一味滥杀，他要杀的，只是那些享受着皇天后土生出万物以养人之宏大深恩而无丁点思德报恩之心的无义之人。我想，这样的人，即使张献忠不杀，老天最终也是要惩罚、要诛杀的。此论一出，立即遭到同辈们的反诘，他们认为，“人无一德以报天”只是张献忠杀人的借口，丝毫也掩盖不了他作为杀人魔王的本性。于是我们各持己见，谁也说服不了谁。

直到前不久，偶然看到一份资料，说是张献忠于1644年在成都建立大西政权后，确实立过一块碑，但不是“七杀碑”，而是“圣谕碑”，碑文是：“天有万物与人，人无一物与天，鬼神明明，自思自量。”此碑是1934年被一位英国传教士在广汉发现的，现存放于成都某公园内。而民间所传“七杀碑”是清军在剿灭张献忠、平定四川之后伪造出来的，其目的是掩盖清军自己滥杀无辜的罪行，进而移祸、栽赃张献忠为杀人刽子手。以此看来，张献忠绝非如清王朝统治者所宣扬的那样是杀人狂，相反，他倒是一位有思想、有主见的农民军领袖。他所指的“天”，也可理解为大自然，是大自然给了人类丰厚的物质资源，使人类得以繁育生存，发展壮大。反过来，人类给了大自然什么呢？没有，什么也没有，人类难道不该自思自量、深刻反省么？这样的观点，在今天依然具有十分重要的积极意义。

撇开各种各样的历史成见，我们心平气和地来回顾一下人与天到底是怎样一种关系。人生天地间，可以说是最幸运、最享受、最奢靡的贵族一类：饿了，有稻麦菽黍稷等各类谷物为其尽享；乏味了，有青白红绿紫等各类瓜果蔬菜为其佐餐；馋了，有桃李杏梨柚等各类水果为其口福；还有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爬的各类飞禽走兽鱼类昆虫等，无不为其长肥添膘。一旦吃过了头，撑出病来，田边地角、山川沟谷长出的数千种中草药，又可为其治病消灾，治愈后又胡吃海喝。至于地下各类矿产资源，哪样不是为其所用、为其所玩。上天对人类真是恩宠有加，说人类是大自然的宠儿、娇子，一点都不为过。

但人类对大自然又是什么态度呢？毫无爱惜敬畏之心，相反，总是变本加厉地肆意掠夺。一时不耐烦了，还要弄点核裂变、蘑菇云之类来耍耍。整个地球早已是千孔百疮、伤痕累累了。如此不顾后果地胡作非为、暴殄天物，必然招致大自然的无情惩罚。谓予不信，请看：地震、海啸频频发生；狂风暴雨、冰雹雪暴，不分时令随时袭来；洪水肆虐，沙尘暴愈演愈烈；全球气候变暖呈上升趋势……严酷的现实迫使人类不得不自思自量、自我反省，人们终于认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违背了自然规律，或者说是违背了天意，而遭到了老天的报复，于是开始收敛，并采取措施予以补救。全世界180多个国家2015年12月12日在法国巴黎气候大会上通过，2016年4月22日在纽约签署、同年11月4日正式生效的《巴黎协定》，就是人类觉醒后采取紧急施救的重大举措之一。可是，有那么一个自诩为全球领袖的大国，竟然在“协定”生效半年多之后突然宣布退出该“协定”，如此偏执而不负责任的一意孤行，就不怕引发更大的祸端吗？

中国作为一个新兴的大国，是有担当的，凡有利于全人类共同发展进步的事，我们从不推诿、逃避。炎黄子孙，血脉相传，“正直善良、忠厚仁爱”的基因永远不会改变。从这个意义上讲，张献忠在“圣谕碑”中让人们反省“天与人”的关系也算是中华民族的善心使然了，它合情合理，并具有相当的超前意识。尽管诋毁、栽赃他的“七杀碑”在四川民间造成了极为恶劣的影响，但“圣谕碑”终于还原了他的本来面目。由此我敢说，包括栽赃张献忠的始作俑者在内的任何统治集团，想玩历史于股掌之中，或者干脆把历史当做自己的“新娘”，想怎样装扮就怎样装扮的做法，都是徒劳的，最终只能是弄巧成拙留下笑柄，必将遭到历史的无情嘲讽和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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