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厚庆西南边陲做“流官”

□孙慧铭王厚庆上任丽江后所作的“题郡廨联”曾听说八千里外，壤接吐蕃，处处尽革囊古渡。从几时潜消烟瘴，乃觉得山堆玉屑、水拥金沙，点缀些犵鸟蛮花，居然佳丽。凭谁去临池泼墨，能把这边域五城风俗，都知与佛国为缘，并熬茶以乳、咂酒以竿，取作诗材，另写出一番境界；若论到数百年前，家邻洱海，区区亦滇泽苍生。喜今兹渐远狉獉，无非是雪里刀耕、日中襁负，吹打着芦笙铜鼓，共乐升平。惜我来借箸献筹，才辨明郡志九种夷人，竟遗却龙巴未纪，如民曰伴先、官曰率选，略谙土语，已抛将两载工夫。清代福山古现人王厚庆，民国《福山县志稿》有记：“王厚庆，字幼海……嘉庆辛酉成进士，授内阁中书、军机处章京，擢宗人府主事、刑部员外郎，澄江、东川知府。居官廉直，善断狱。在都修嘉庆会典，任提调官，与同人参校纂辑，秉公而行，不稍假借。”

由此可见，王厚庆于嘉庆六年（1801年）中进士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是在京城任职，关于他这段时间的官履，我们不妨根据清代梁章钜、朱智撰编的《枢垣记略》中的记录，先做一个了解：嘉庆十年（1805年）十月二十九日，记名以军机章京用，俟有缺出挨次充补；十三年（1808年）十二月，由内阁中书入直；十五年（1810年）七月初五日，列二等章京、宗人府主事；十七年（1812年）四月初十日，推升员外郎，刑部行走；十九年（1814年）闰二月初七日，因“尤为出力”，获“相应据实保奏”，请旨交部议叙……

也就是在这次“保奏”两年后，王厚庆从刑部郎中任上获得外授的机会，赴西南边陲做“流官”。对此他在《蹔存文稿》序言中有述：“嘉庆二十一年丙子，余以刑部郎中奉命典郡，至滇适补澄江……”他在文中还提到：“有来谒者为新兴州拔贡冯生承恩，则数年前吾从祖金田先生典是郡时……”这篇文章的落款为“是年十有二月知澄江府山左王厚庆幼海甫书”。从这段文字中我们可以详细地了解到，王厚庆是于嘉庆二十一年（1816年）到的云南澄江，其中的“新兴州”为当时澄江府的一个下属州县。而文中提到的“吾从祖金田先生”为福山王氏家族的另一个进士王善恺。王善恺，字密恩，号金田，乾隆四十九年（1784年）进士，初授礼部主事，由刑部郎中任云南普洱、澄江知府，后官至违南道，为王厚庆从祖父。

据民国《新纂云南通志》记载，王善恺上任云南澄江府知府的时间是嘉庆十一年（1806年）。同族祖孙同由刑部郎中外放，十年间先后做一个地方的知府，这样的事史上并不多见。另外《云南通志》中还有道光元年（1821年）王厚庆再任澄江府的记录及政绩，如“道光元年，知府王厚庆率绅士等捐修庙学”“道光二年积潦伤禾，知府王厚庆近海开河”。

嘉庆二十一年（1816年）初任澄江，道光元年（1821年）再任澄江，其实在这之间，王厚庆还曾任职丽江府，而《福山县志稿》《福山王氏族谱》等资料中却并没有提及，确切的时间，可以从《福山王氏传家集钞本》中一篇王厚庆的文章里找到答案。《福山王氏传家集钞本》由王氏家族后人、清光绪六年（1880年）进士王懿荣编辑，其中收录的《丽江重修圣庙碑文》中，王厚庆提到自己任职丽江府的确切时间：“……余以嘉庆二十三年戊寅春来摄郡……”也就是1818年春天。所以通过以上资料我们可以得知，王厚庆先是于嘉庆二十一年（1816年）到的澄江任知府，在嘉庆二十三年（1818年）调任丽江知府，三年后的道光元年（1821年）再任澄江知府。

其实任职丽江府的三年，是王厚庆人生经历中最重要的一笔，他在丽江时进行的服饰、丧葬等习俗“以夏变夷”的改革，也是他的仕途上最主要的成绩。

从雍正年间起，清政府在西南少数民族地区实行大规模的“改土归流”政策，废除各地的土司制度，设置府、厅、州县，委派流官，实行与内地相同的政权体制，而其中“以夏变夷”的民俗改革，更是流官的主要职责。所谓“流官”，正是因明清时期“改土归流”的政策而来。“改土归流”就是把少数民族土司管理的方式改为政府官员管理方式，“流官”指当时在四川、云南、广西等省少数民族集居地区所置地方官。

在少数民族众多的云南，“改土归流”更是当时流官职责的重中之重，王厚庆任职云南，当然对此也是不遗余力。例如《新纂云南通志》中就有记载：“嘉庆二十四年，署知府王厚庆曲为化导，簪环服饰悉遵体制，焕然改观。”光绪版《丽江府志稿·名宦志》载：“王厚庆……平易近人，慎用刑罚……时丽江虽渐染华风，而男女衣服，冠婚丧祭，未尽从汉礼。公为力劝戒禁革，风俗丕变，民称颂。”

另外当时不少纳西人仍然不顾清政府的高压政策，依然保持着火葬习俗，《云南通志》中记载：“丽俗尚火葬，厚庆教以棺殓礼，其风顿息。尝赋一诗曰：‘火葬魂皆惊，刀巴咒入魔。此风犹未革，遑问政如何。’”

而民国《丽江府志》里，则更加详细地记录了他包括变革风俗之内的成绩：“……甫至，即以移俗易风为先务。丽邑妇女尽夷装，闺女以调羹帽为荣……且婚嫁多失期，女有字人三十，而父母犹不许出阁，多番藉索财福，又妆奁尚奢华，一女嫁而家业荡然。厚庆力革此俗，凡民间纳采亲迎时，派一二仆从代理其事，均丰俭得宜，夷俗为之一变。当试童时，场规严甚，其卷必躬亲批阅……一邑旧有土城，厚庆添置东、西、南门望楼，北建真武阁，以培风脉。至书院、寺观所题联额，人皆视若拱壁。夜常轻骑减从，严访不法之徙。又与署南柳树河边常悬红灯，以便人行，一时境内肃然。丽邑俗尤尚火葬，厚庆教以棺殆礼，其风顿息……其请设专棚，增广学额数……”政绩可见一斑。

值得一提的是，王厚庆上任丽江后曾作“题郡廨联”悬挂于大堂之上，此联后收录在民国胡君复编撰的《古今联语汇选三集》中，联长一百八十字，虽是为府署大堂联所题，却丝毫没有官衙风气。此联中，作者先是从自己对丽江的了解和与云南相关的身世入手，又把当地的自然景物和民族风俗融入其中，从意境上看，堪称佳作。联语为：

曾听说八千里外，壤接吐蕃，处处尽革囊古渡。从几时潜消烟瘴，乃觉得山堆玉屑、水拥金沙，点缀些犵鸟蛮花，居然佳丽。凭谁去临池泼墨，能把这边域五城风俗，都知与佛国为缘，并熬茶以乳、咂酒以竿，取作诗材，另写出一番境界；

若论到数百年前，家邻洱海，区区亦滇泽苍生。喜今兹渐远狉獉，无非是雪里刀耕、日中襁负，吹打着芦笙铜鼓，共乐升平。惜我来借箸献筹，才辨明郡志九种夷人，竟遗却龙巴未纪，如民曰伴先、官曰率选，略谙土语，已抛将两载工夫。

虽然王厚庆的这副府衙“官联”倒像是在云南的“自题联”，但也不能不说，其中加入的景观和风俗，以及提到自己的祖籍，无外乎是为增强与当地民众的感情，也是为方便于任上的治理。

三年后卸任丽江府，王厚庆又第二次任职澄江府，后又先后调任云南东川知府、浙江台州知府、宁绍台兵备道等职，皆是各民族混杂的西南边陲之地，由此也可以断定他对处理少数民族风俗改革上的策略和成绩，是得到了朝廷的认可。就在将有一番更大作为的时候，道光六年（1826年），王厚庆在任上去世，享年五十四岁。

从外放初任云南直到逝世，短短十年间，王厚庆频繁任职西南多处，奔走匆忙，可谓勤政为国、秉公为民。也是因此，地方民众为他“设长生木主，春秋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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