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马(嘉陵)
有一次一帮朋友在餐桌上, 谈起那本被誉为《红楼梦》之母的明代长篇白话小说时, 我情不自禁宣称初中时就看过了。 一伙人像看外星人一般看着我, 怎么也不相信这么一个外表稳重的人居然如此早熟。这书从哪里来?有什么让人脸红心跳的细节? 我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 但我对书中元宵节的描写却记忆犹新。
小说写了四次元宵。 第一次元宵节,故事刚刚开始,女主对未来充满幻想,只是“那时她们都不知道,命运馈赠的礼物, 早就暗中标好了价格。”最热闹的算第三次, 作者整整写了六个章回。每次元宵节,男主都有一个新的女人,外面烟火绚烂,屋里的男主也再次攀上快乐的巅峰。 作者用一段韵文写就屋外热闹的烟火胜景, 结尾却画风一转,写道“纵然费却万般心,只落得火灭烟消成灰烬。” 最后一次元宵节,街道照样十分热闹,但也是在这一天,男主从此一病不起。
很多年后我听了一次讲座, 终于明白作者为什么要以元宵节为背景展开故事。老师说,元宵节是中国文化中少有的属于城市的公共节日。 有些传统节日是在家过的,比如春节、中秋;有些节日是去大自然中过的, 比如端午、重阳。但元宵节的热闹是属于城市的,简单地说,元宵就是一个狂欢的盛会。与伦理型节日相比,元宵节更多赋予人性的解放,它的主题就是玩乐。如此说来, 作者安排男主的活动背景真是煞费苦心。
传承千年,如今过元宵,人们依然喜欢逛庙会、踩高跷、猜灯谜、舞火龙……只是其间的人们, 更多几分冷静和平和,文明和儒雅。
但我很多年都没过元宵了。 在乡下工作的八年间, 我和当地的群众一道,用声势浩大的另一种形式,把元宵节晾在了一边———这就是正月十四的蛴蟆节。
蛴蟆两个字的读音有些意思。人们按地势走向, 习惯把我生活的区域分成南路和西路。西路人们的口音,和普通话有很大的差异, 有读“qieme”的,有读“kame”的。这个“蛴蟆”到底指什么?是青蛙?还是癞蛤蟆?大伙莫衷一是。
不容置疑的是, 蛴蟆节是一场地地道道的狂欢。 它的由来已有三百多年,背景可以追溯到湖广填四川时期。产生的缘由,一说把蛴蟆当做“瘟神”,敲锣打鼓送走以祈福消灾去百病。二说蛴蟆繁殖能力强,在频繁的战乱下,不少地方人口锐减, 古人希望像蛴蟆一样快速繁殖,从而人丁兴旺。
我相信,所有的民俗,传承的一定是文化。向好向善,永远都是人类生生不息的追求。不管是送瘟神,还是祈求多子,本质都在祈福。
新冠肺炎疫情袭来之前, 每年都有几万人一天之间涌入我曾经工作的小镇, 小商小贩为此提前多日做好了准备。 从上午八点开始, 街头人头涌动,直至摩肩接踵。到了夜间,几万支灯笼点起来,形成移动的“巨龙”。这灯光依山顺势,蜿蜒绵长,宛如璀璨的星河。打头的抬着巨大的蛴蟆灯,随着鼓点喊唱:“蛴蟆公,蛴蟆婆,把你蛴蟆送下河……”人群大声呼喊、放声哄笑,伴着一路冲天而去的烟花, 快乐的心情得到尽情挥洒。
我其时很紧张,担心踩踏、山火、拥堵、闹架……我知道稍有不慎,说不定会“粉身碎骨”。但是,我还是渴望用这样的方式打开传统文化。 我非常喜欢历史学家许倬云的一段话:“时间里最短的是人, 比人稍微长一点的是政治,比政治稍微长一点的是经济,比经济稍微长一点的是社会, 然后是人类文化,再然后是自然。”如果要为此付出代价,我似乎无怨无悔。
在那个热闹的背后, 我常常会想起辛弃疾写的《青玉案·元夕》,里面有国人最熟悉的一句词:“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这首词, 正宗描写了正月十五元宵节的热闹情景。 我一开始不理解为什么“那人”在阑珊之处,而不是置于辉煌的中心。待每年小镇上人走车离,我累瘫在地的时候,终于听到自己内心的疲惫和凋零,读到词人同样的心境。有人说,有成就的境界是安静的境界, 也是寂寞的境界———应该很有道理。
狂欢过去, 西路各地迅速恢复宁静。人们把元宵节放在脑后,该外出的纷纷背上行囊,带着家人的祝福出发,开始新一年的奔跑。
因为疫情防控, 蛴蟆节停止举办。而此时,我调离那个地方已满两年。有人问我,是否对此有些遗憾?我不知怎么回答。想起了一个诗人写的一句话:“人就是如此,当欲望得不到满足时,会痛苦;当欲望得到满足时,会无聊。”多像王尔德说的那句话:“生活中只有两种悲剧:一个是没有得到我们想要的,另外一个是得到了我们想要的。”
母亲却有些欢欣鼓舞,她说,一家人终于可以过元宵吃汤圆了。她老人家老早就在动手准备。我不知道,当元宵节到来,我吃着晚到的汤圆, 听着乡亲们自创的《蛴蟆歌》,会不会感慨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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