藿香菜的味道

□杨治钊

那一年，我在河南洛阳部队当兵，总是很牵挂四川老家。

尤其是晚上站岗，夜深人静，战友们做着美梦，而我看见四周，除了近处有暗淡的路灯照下的一点光外，远处是一片漆黑。此情此景，眼泪止不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十八岁，正是毛头小伙子一枚，猛然间离开了父母的呵护来到这里，人生地不熟而导致水土不服，无论多么吃苦的人刚参军时都难以适应。

这种不适应感有时候会流露在言行上，自然逃不过深谙基层带兵之道的连队干部的眼睛。连队政治指导员游启明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里找我谈心，问我这几天怎么情绪不太好，我一直沉默不语。游指导员给我讲了许多当兵尽义务的革命道理，我不说话只是点头。讲了一上午讲得他口干舌燥，他还是没有摸清我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临近中午吃饭的时候，他说你嫂子来队了，到我那里吃饭吧。我随指导员来到给军嫂临时来队修建的一间家属房。嫂子长得很漂亮，在厨房里忙碌着。见我们进屋，她招呼我坐，指导员就到厨房，帮嫂子打下手。不一会儿，几个菜端上桌，西红柿炒蛋、炖牛肉、红烧豆腐，还有一盘我以前在家常吃的藿香菜摊煎饼。那一天我吃了很多。指导员一个劲地问我好吃吗？我不住地点头，只顾吃也不说话。嫂子说，老游喜欢吃这个，没有想到你也喜欢。

是的，我当然喜欢。吃着，吃着，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母亲。她弄藿香菜是一把巧手。在我的记忆中，她先把新鲜的藿香叶子洗净，捞出来沥干水，用手反复均匀翻抓，使之自然折断成丝柔状。接着将藿香叶切碎，与葱姜蒜末、味精、花椒粉等调料一并调均，再放些猪肉丝，倒点面粉，反复搅拌，放在油锅里面炸。当然，除此之外，还可以用藿香嫩叶调凉菜、拌凉面、摊煎饼、包饺子、炒鸡蛋、烧鱼块等。

藿香浑身上下都是宝贝。籽可做香料，茎能炼香油，全株可入药，嫩叶更是一种人见人爱的烹饪佳肴。用嫩叶来烹调，不但营养丰富，味道鲜美，清鲜爽口，绵长醇香，还有祛暑消食、明目补肝、止呕止泻、发汗解表等食疗功效。有一次，我吃坏了肚子，感觉极其不舒服。母亲就用藿香煎水给我喝，然后又让我睡了一觉，起床以后就不拉了。

这不由得让我想起一代文豪苏轼，他被贬海南又遇赦回朝，途中，在江苏常州江边舟中，与文友饮酒，吃凉菜，染痢疾，上吐下泻。仗着自己精通医道，以中药进补，身体越补越虚，不幸去世。现在看来，东坡的病症为肠胃型感冒，不是什么重症。若用藿香水扶正祛秽，说不定则痊愈。可他在此时却错误进补，导致病情加重，终至一病不起，就此驾鹤羽归，实在觉得不无可惜。

除了垂涎欲滴的美味和起死回生的疗效，藿香的顽强生命力，是其他一些野菜无法比拟的。种子落到哪里，就在哪里生根发芽开花。那种追逐阳光、执着向上的振作劲头，像极了志在四方、斗志昂扬、奋发图强的热血游子。因而有一种叫“游子离乡不离香”的乡愁，香即藿香，离开家乡仍然要具有藿香那样的品质。“藿香生处即故乡”，藿香能够生长的地方，就是在他乡游子的第二个故乡，同样可以成就一番令人称赞的事业。

著名社会学家费孝通在《乡土中国》一书说，游子到他乡临行前用红纸包一点老家灶上的泥土，到了以后如果水土不服而导致总是想家的话，可以煮一点这个泥土的开水喝。我觉得如果把泥土换成藿香，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在千里之遥的某个地方，在想家想父母的时候，用一点藿香煎汤水来喝，也许同样有治愈水土不服而导致很想家的疗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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