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卫国/摄
□王克峰
庄子何幸?其万物制衡、和谐共荣思想,已被全人类重视。庄子何不幸?其里籍竟被豫鲁皖三省争来抢去。为什么?古为沾先生之荣,今为借先生大名,振兴地方经济。固其用心也良,而于史则乱矣。
太史公曰:“庄子者,蒙人也,名周,周尝为蒙漆园吏。”“蒙”是国是县?或其他什么地名?始皇焚书,直接记载庄子及其里籍的先秦史料全无。
庄子为“宋之蒙人”,是刘向、班固、张衡、高诱等汉代学者的共识,而“蒙”在宋国何地?他们没说。东晋郭缘生《述征记》云:西汉梁国蒙县(在今商丘北),“即庄周之本邑。”其后,裴松之、郦道元、张守节、司马贞等,皆从郭说。苏轼首提庄子是今安徽蒙城人,而王安石、朱熹、王夫之、王国维等,又皆从苏说,谓庄子为楚之蒙人。明、清,普遍修地方志,更有蒙城、商丘、民权、东明、曹县五说。当代,历年国家教科书,皆认定庄子是商丘东北人。
近年,一些学者研究庄周故里,往往各执一偏,如瞎子摸象,不能得其全象。因“蒙”有漆园,《括地志》云:“漆园故城在曹州冤句(今东明县)北十七里,庄周为漆园吏,即此。”今有学者,据此以为庄子乃东明人。而《太平寰宇记》云:“漆园城在(冤句)县北五十里。”清徐继儒《曹南文献录》辨《括地志》所记“十七里”,乃“七十里”之误。民国《东明县志》,撇开古籍,云:“漆园城址,在县东十里裕州屯。”论及“漆园”来历,云因“漆城”而得名。而清熊会贞《水经注疏》卷八云:“漆城在长垣县(今河南省长垣县)西南二十里。”东明西南去长垣一百余里。东明的“漆园城”,到底在哪里?显系前人附会误传,且无可靠史料,证明东明是古蒙地,故庄子岂得为东明人?
民权,古之考城。西周为戴国,春秋,《左传》隐公十年,秋,“宋、卫、蔡伐戴”是也。宋灭戴,为宋地,宋亡,为魏地。秦曰榖县,西汉曰菑县,东汉曰考城,北魏曰考阳,北齐曰成安,隋复名考城,直至民国十七年,改名民权,历史上从未称过“蒙”。康熙《考城县志》,尚无“庄周故里”之说。民国十三年《考城县志》始记:“按《路史》:蒙即考城,为庄周生处。”《路史》原文:“今宋之考城,古蒙城,东魏为蒙郡。”此乃罗泌误记。据《魏书·地形志》,东魏蒙郡在今涡阳蒙关店,即在原山桑县(蒙城旧称)境内。而今修《民权县志》中,“庄子墓”、“庄子井”、“庄子胡同”、“庄子讲学处”,皆赫然出现。这是康熙以后,当地民间“炒作庄子文化”所为,何足一谈?
潘建荣先生,考证西汉梁国蒙县确切位置,“在今曹县南二十五里土山”。其引史料及实地考察材料,颇具说服力,囊括《括地志》、《元和郡县志》、《太平寰宇记》、《舆地广记》等地理志,但此说,仍应视为“商丘说”的翻版。问题是,曹县南、商丘北的西汉梁国蒙县,在春秋战国时,是否称“蒙”?先秦史料无证。这是“商丘说”被怀疑的要害。
今之资深学者,研究庄周故里,无不聚焦于秦“蒙”和《国语》中“宋有萧、蒙”之“蒙”,特别是秦“蒙”,在《史记》中,与“庄子者蒙人也”之“蒙”互见,这是司马迁给庄子定籍贯的关键性依据。
若能证明西汉梁国之“蒙”、秦“蒙”、“萧、蒙”之“蒙”为一地,则学术界对“商丘说”必无异议。
方勇、刘生良、朱玉龙三教授,为证明上述三“蒙”为一地,皆着意研究公元前208年刘邦攻砀之战涉及的秦蒙县。方、刘二教授,以“砀”即今砀山县,三教授又皆以涉及此战的下邑,也在砀山县。砀、下邑、虞、睢阳(今商丘),“东西一条直线”,周勃从下邑攻睢阳北的“蒙”,回军攻虞,顺理成章。且考“萧、蒙”之“蒙”也在商丘北。
然据《汉书·地理志》、《后汉书·郡国志》有关注疏及《水经注·获水》:秦砀县在今永城芒砀山西南,秦下邑又在秦砀县西。三位教授把攻砀的战场搞错,结论岂能不错?综合《高祖本纪》及周勃、曹参、樊哙、夏侯婴、陈胜各传的记载,司马橺,当是由汝阴(今阜阳)追击陈胜的秦军前锋将领。“将兵北定楚地,屠相,至砀。”刘邦由留(今沛县境),过萧(今萧县),至砀,击败司马橺。司马橺败逃下邑,刘邦“拔之”。司马橺再逃,刘邦令周勃、曹参追击。当时睢阳正为周市的反秦魏军驻守,司马橺怎敢往敌人窝里逃?更不可能逃到今“曹县南二十五里土山。”周勃又岂能越过虞、睢阳,到睢阳北或“曹县南二十五里土山”去攻“蒙”?司马橺“北定楚地”失败而南逃,是军事常识。是时,秦主将章邯正从陈(今淮阳)往东推进,司马橺南逃或西逃,才有向章邯靠拢的可能性,不可能向东北或西北逃。故秦“蒙”不可能在商丘北,而应在下邑南,那么,西汉梁国蒙县,岂得由秦蒙县而来?
今蒙城北四十里檀城古城遗址,经中国社科院历史研究所吴加安、付宪国和考古研究所王吉怀、许宏考察,书面结论:是汉至商周文化遗址。西汉于此置山桑县。西北去永城八十里,去永城北、夏邑南境的古下邑,也不过一百几十里。周勃从下邑追击司马橺所攻之“蒙”,当指此地。为什么?道光《安徽通志》云:檀城即“蒙城故城。”万历《蒙城县志》云:“蒙城,春秋古邑名。”又云:“蒙为国,且数千年,旧故无志,于《寿阳志》中见之。”《颍州府志》云:西周为“蒙邑”。可见此地上古为方国,灭亡后为蒙邑,称“蒙”悠久。《江南通志》等史料言:檀城称“蒙”,因“东晋侨置”。经考证,不确,必在山桑前就称“蒙”。
秦统一六国,郡始初定,县级规划未及整齐即灭亡,秦县名,皆承六国县名。据《左传》,今涡阳西四十里城父,蒙城东三十里瑕城(今乌集),皆为楚北方边城,说明春秋时,宋国东南部,与楚国大致以涡河为界,蒙城北部为宋地。《春秋》:鲁桓公十五年(公元前697年),“冬,十有一月,公会宋公、卫侯、陈侯于袲(chi),伐郑。”杜预曰:“袲,宋地。”《春秋释例·土地名》曰:“沛国相县西南有袲亭。”《春秋地名考略》卷十曰:“袲在宿州西。”今从淮北市相山往西南,从宿州往西,各作延长线,两线交点,必为袲地,此交点即在檀城附近。蒙城北部,春秋属宋无疑。至战国,楚尽占淮北,于是宋“萧、蒙”,成为楚“萧、蒙”,故宋“蒙”、楚“蒙”实为一地。秦“蒙”既承楚“蒙”,庄子生于“蒙”,非楚“蒙”,又有何蒙?又,韦昭注《国语》曰:宋“萧、蒙”乃宋昭公兄公子鲍封国的城邑。考周代分封制,国君封其宗亲、功臣,无不赐地边鄙,以为藩篱。昭公何至如此糊涂,将国都北门之外封给其兄?上古绝无此例。且国都北门之外数十里,即孟诸泽,为当时天下十大泽数之一,与云梦相匹,更无建国建城之条件,故“萧、蒙”之“蒙”,亦不得在今商丘北。三教授之皇皇宏文,严肃维护“商丘说”,实与历史不尽符合。今国家教科书认定庄子为商丘东北人,蒙城与之争鸣,又何愧焉!
蒙城自宋元丰元年,县令王竟首建庄子祠,明万历十年,县令吴一鸾重建庄子祠,万历三十九年,县令王继贤出版《古蒙庄子》。历代“春秋二祀”。近年,县政府于漆园旧址三建庄子祠,又三次召开庄子研讨会。蒙城人民尊崇庄子,统绪不断。幸海内尚存《古蒙庄子》孤本,得浙江蒋门马教授帮助,获孤本全文,决定再版。蒋君点校,我蒙人张真,就精要阐释。其《觚言》,多有独到,发人类生存危机之警醒,直触《庄子》之精义。盛哉!蒙城研究《庄子》,弘扬老庄文化,后继有人焉。忝为序。
注:本文涉及诸问题的细节,可参阅《庄子故里考辨》(潘建荣主编,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2008年10月出版)中,方勇、刘生良、朱玉龙、潘建荣、王克峰各家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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