岱庙壁画的时空追溯

□田鑫

岱庙壁画的创作历史，可追溯到唐宋时期：唐代壁画渐盛，五岳各庙多有大型壁画出现；及至宋代，各地寺庙竞绘壁画，蔚成风气。据《宋朝名画评》载,时中岳天封观东西壁有《圣帝出队入队图》，分别出自著名画师武宗元、王兼济的手笔。与之题材相同的岱庙《泰山神启跸回銮图》，其创构时代亦应上溯到此时。宋代诗人苏辙《岳下》诗有“登封尚坛壝，古观写旗队；戈矛认毫末，舒卷分向背”之句，这是今天所见关于泰山壁画的最早记录。

岱庙壁画出现后，千余年中曾随庙宇历尽劫波：金大定之火，贞祐之兵，元至元之乱，明宣德、嘉靖之灾，清康熙之震，庙殿屡建屡毁。故唐宋原图早已湮灭无存，及至清代，也经历了数次重绘，最早一次为康熙十七年（1678）重修岱庙时，据督工张所存所撰《岱庙履历纪事》称：“大殿内墙、两廊内墙俱画工画像。”此前大殿因地震而墙根碎塌，而本次施工中又“拆卸大殿，将碎坏殿墙俱易为石”，故康熙壁画当是新绘而非修补。而此时画作之内容，据康熙朝唐孙华《东岳庙》诗“麾幢自飞扬”及王式丹《岳庙》诗“四壁旛旗拥后车”之句，知所画已是泰山神启跸回銮之场景。

康熙朝以后，壁画又有一次毁旧绘新，嘉庆八年（1803）顾廷纶《北征日记》述其见闻云：“游岱庙……观东西两廊画壁。入峻极殿，又进寝宫，殿上两旁画岳帝出巡像、寝宫两旁画姬女歌舞像。询之道纪司，则皆高宗乾隆三十六年（1771）东巡时所画。先将纸本呈御览，然后用纸画好，贴诸壁间，笔墨精工，罕有伦比！”大殿所绘“岳帝出巡像”，当即为今传之《泰山神启跸回銮图》。此次官府组织重绘岱庙大殿、寝宫及廊庑壁画，绘前先以纸本呈高宗“御览”认可。又据《承德堂刘氏族谱》载，刘志学“善丹青，泰邑峻极殿（当时岱庙大殿之名）壁画，即其所绘”。刘氏后裔家中所藏《年节图》上有“绘事刘志学”及“乾隆九年（1774）甲子暮春吉日”题款，则志学生活时代可能在乾隆年间。乾隆时所延请之壁画画工，或即包括泰安民间画师刘志学（由于壁画篇幅巨大，其创作当如近代画家黄宾虹所论“必千百手合作始成也”，因此应由一个刘志学为首的画工班子集体完成）。刘志学为泰安州颜谢村(今岱岳区大汶口镇颜谢村)人，高祖刘应登曾因婿萧大亨封“督府衔”。岱庙壁画在这次绘后，后世仍多重描或修补，如近代画家黄宾虹《美术杂画史·壁画》一节称：“（岱庙）所画东岳帝出巡，东出西入，两壁俱满。卤簿舆卫之盛，不减翠华。金碧璀璨，逾数年一修。”又近代德国卫礼贤（RichardWilhelm）《中国心灵·圣山》中记称：大殿神像后的墙上绘有壁画，每过一些年它们就被重新描绘一遍。”在泰山附近的家族谱牒中，即记录有同治时吴开福与光绪时魏旭端修补壁画之事。故今见岱庙壁画画貌，虽以乾隆时所绘为主体，但已掺入后世的若干补笔。

《泰山神启跸回銮图》全图高3.30米，全长62米，生动形象地描绘了东岳大帝出巡和返回的壮观场面。壁画以大殿分门为界，分为东西两部分：东半部为“启跸”，西半部为“回銮”。《启跸图》中泰山神端坐于四轮六马大辇之上，旒冕龙袍，端庄威严。前有泰山三郎与延禧真人，各乘轿侍行。大辇四周文武百官，前簇后拥。驾前祥兽奔腾，鸾旗飞卷，骑士严阵，仗仪分持。再前有宫乐齐奏，夜叉鸣锣，麒麟开道，十八大臣恭迎銮驾。《回銮图》所绘场景与“启跸”相同，仅增加二夜叉抬虎和骆驼驮卷宗，以示出巡圆满成功。整个画面共计六百六十六人，其装束、仪态无一雷同，人物眉目传神，衣着线条清晰，画面色泽绚丽。加以祥兽坐骑，山石林木，宫殿桥涵，疏密相间，繁而不杂。在画法上，既继承了宋代传统笔法（下部人物前后无大小之分，建筑物采用均角透视等），又加以清初传入的西画技法（顶部山石、林木、建筑物运用近大远小的西洋画法），从而使壁画呈现出宋清兼融、中西合璧的艺术风格。

岱庙壁画的艺术成就，很早就引起世人的惊叹。清代康熙年间诗人唐孙华《东岳庙》诗中云：回眸看四壁，画手亦擅场；虽非吴道子，麾幢自飞扬。”乾隆间学者张体乾《东游纪略》中称：“谒岳庙……四壁图画皆精妙，非俗笔。”画家钱泳《履园丛话》称：“登峻极殿，殿壁皆画东岳帝君出巡回驾仪仗，奕奕有神。”近代随着社会对民间美术的重视，岱庙壁画日益受到各界关注，俄国汉学家阿列克谢耶夫《1907年中国纪行》中称：“主殿巨大而宽广的墙上是保存完好的宋代壁画真迹，众多的人物形象表现皇帝来此祭拜泰山的景象：随从、宫人、士卒，帝王的车辇，一切画得细腻、美丽、明快。”民国汪孟舒《泰山诗画游记册》称：壁间绘岳神出巡状，毫发生动，极鬼斧神工之妙。”现代著名美术史家俞剑华更给壁画以高度的评价：“像这样伟大精密丰富的壁画绝非现代画家们所能措手，这样的构图也绝非现代画家们所能想象”，“在美术史、绘画史、壁画史上均有它的地位”。

除岱庙大殿外，仁安门、后寝宫、回廊处也绘有壁画。俄阿列克谢耶夫《1907年中国纪行》记仁安殿云：“我们走进下一个庙堂……墙上画着神仙，祥云缭绕，彩带飞舞。”沙畹《泰山：中国人的信仰》云：“后寝宫：此殿奉祀东岳大帝的夫人，有大帝及夫人的神像，墙壁上有描绘后宫妇女生活的画面。”诸处壁画已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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