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明诗集《手工》的审美特征 □孙思
简明笔下的美是无限的,天大,地大,人亦大,他以其情感、思想、气势与宇宙万物相呼应,使他的诗一直处在运动、力量、流变和生生不息中。所营造的境界由大我主宰,也因此,他笔下的风物,常带几分风刀霜剑的冷刻,看似随意的句子,却内有渊源,举重若轻,历史重荷亦翩若惊鸿。
简明的诗集《手工》,由天人同构,由诗人的见证和参与,抵达大象无形。原初和升腾之力,形成强大生命力与气场。
《手工》中的长诗《草原跋》,以天为大,以史为深,以草原为阔,以一种凝聚理性和感性的双重力量,掀开了被很多人主动遗忘或被动屏蔽的现实帷幕,让人意识到一个不断处于变化中的世界,听到它的喘息,看到它的伤口。于是一种原初之力,升腾之力,殊异深入的洞见和跌宕宏伟的叙事,以势如破竹的势能,形成强大的生命力与气场:“高举粮食和水,灵魂所向披靡/高举天空,向上升腾的光/在宁静中奔跑,在倒伏时眺望/草的前方只有草,一棵一棵列阵/一队一队出发。弱者的强大是/与天敌相依为命,不弃不离//所有的思想都诞生在途中/让土、土壤、土地,紧握草根/追随草的步伐,响应草的召唤/体弱的子孙留在半路,强悍的子孙/日夜兼程。没有一棵草/是低头生长的,厄运截留那些离群/掉队的人。高举远征的武器/像黑云高举雷电,草的野心多大/草原必将多大!高举旗,号角/先人指路//还有旧址,锈器,飘忽不定的磷火/神谕,悬挂在夜空中的彩绸/还有传说。太多无法传递的口信/重叠、迷茫。旧址无人认领/纷乱的往事几经穿越//我清点过托乎拉苏所有的山脉/所有的雨水和所有的草籽/所有的海子和所有的盐/所有的羊群和所有的狼/所有的旱蛇和所有的幼鼠/所有的天灾和所有的幸存者——《草原跋》”。
诗以动词“高举”开头,然后名词动词交替出现,通过描写、描绘、叙述、回忆、排比的笔法变换,把各个时期的人、物、地方特征、自然环境、历史渊源,进行互相勾连,彼此照衬。其或浩瀚、或苍茫、或磅礴、或奔放不羁,汇聚一起,以其不可抗拒的冲击力,完整鲜明地突显出草原的能量。给我们带来的不止是壮阔感,还有力学的崇高感。诗人极具深度与锐意的语言,使草渗入人的生命肌理,并从草的生命个体,映照出草的沉浸于斯,会意于斯,安顺于斯。而草的这种能生则生,能死则死,简单地活着,认真地沉浸,不单度己,也能度人,不烦不躁又无比坚韧的生存,与天地相互和解、圆融自在的生存方式,这种观念、视角和因素的契入,使我们的内心产生着剧烈的碰撞和力量。
再看《手工》第二卷长诗《北方有陶》:“大水没中原。举目至远,瞭望东西南北/追日的夸父离土升天,治水的大禹/立地成佛,刀耕火种的先民/传种接代,崇文尚徳的燕赵人/延年奉天//6500万年前的地壳运动/山河浩荡,一马平川/相生相克的水土,主宰大乾坤//天光照混沌,慧心开四方/黄河之水自上游巴颜喀拉山脉/解密九曲十八弯的冰川季/下游,欢腾//秦川八百里,秦宫佳丽三千余/富丽堂皇的帝国大殿/坍塌于直柱/而非弯梁//远交近攻白起坑/近忧远虑阿房宫/天水灌顶,地火烧心/秦亡人气散//小隐一千投江河,中隐一千/嫁邯郸,大隐一千/入朝/换汉服……水动陶耳响,天倾正北方/黑色是潜入大地内部的光/表里如一//胶泥红,细沙黄/制坯造器,熏烟封窑/结构磁州府之外的大秩序——《北方有陶》”。
简明凭着自己的经验、才气、思想资源和写作方式,从历史出发,几乎无所不包,无所不含,一路浩浩荡荡,让我们看到,属于北方,属于历史,更属于当下的布满各个时代痕迹和形状的陶,从北方化蝶而来,仿佛一阵强劲的生命之风,让陶飞越在历史与现实的双重之上。大水、中原、东西南北、夸父、大禹……这些贯穿中国历史、地理,积聚了中国文化底蕴的名词,被一个个动词高举着,副词衬托着,量词牵扯着,因名词动词互换而霍霍着。它们所蕴含着的领受、洞悉与敞开,其高妙与升腾、统摄性与穿透力,让我们不得不圆睁大眼,与它们彼此对视,却张开嘴唇,吐不出任何语词,发不出任何可以震荡空气的响声。
“诗人”这个词,在古希腊时,语源上的意思是“制造者”。制造是什么?就是想象的创造。简明的诗,常常一去三千里,纵横五千年。即便是一朵雪花,在他笔下也能以无作有,比真实更真实:“跟随一朵雪和另一朵雪/爬上神农山。雪把自己分成了/我和我们,它和它们/低处或者高处,近景或者远景/雪,一朵一朵深入山体/它们不是在消失/而是在突围/雪只能消失在雪中/实用主义者往往在中途/就会被冻死/雪钻进岩石,不是为了取暖/而是为了证实:自己的强大//天空从来就不是/雪的故乡。雪一边舞蹈/一边飘落,谁能够让雪/重返高空?正如凡夫俗子们/只是神农山的过客/他们的庸碌幸福近在眼前/而一朵雪只需要/一朵雪那么大的地方/安置善良和故乡/它们远行,它们路过天空/抵达朴素的人间//雪,落到了阳光侧面/秋天下面,冬天上面/今年的第一场雪/注定要持续到明年的山岗上/没有一座山上的雪/像神农山上的雪那样/翻过一道梁又一道梁/一道坡又一道坡/它们从沟底爬上山顶/再爬十里/雪就变成了阳光/再爬二十里/雪就变成了桃花/再爬三十里,雪就变成了/一沟子的芬芳//像阳光把阳光传染给阳光一样/雪把雪传染给了雪/传染给了15000株白鹤松/让它们慢慢活/慢慢白/慢慢灿烂——《雪把雪传染给了雪》”。
我们读简明的诗,读着读着,就会感觉到他在想象上的富有,而他有多富,就反衬着那些缺乏想象的人有多穷。诗人一个题目《雪把雪传染给了雪》就让雪和这个世界一下子从我们眼前,从三维自然空间变成了四维空间,并起着质的变化,加入了更广阔、深远的时间背景。
诗集《手工》以蓝天为幕,大地为座,从苍茫的戈壁,到浩瀚的草原,腾挪跌宕,其开放与包容,以及强大的生命力,宛如神奇的巨笔在北国大地上一笔挥就的气势磅礴的草书。它突出的不止是心理情感和同构对应,而是人的情感对象化和对象的情感化。诗人通过儒道的相互渗透,借助客观之物所达到的高度,正是取决于他自身的思想高度。全集五卷202首诗,犹如202束光照,因为这光照,身边的事物才能被我们看到,让我们在生活中发现那些积极的肯定性的力量,并以此成为一种引导。简明总是能不经意地道出事物本然的关联,特别是那些容易为我们忽略或无从领略的,他都能以其无形、无量、不可见,却又是存在的一种关联让它们显现,使我们所领略的便不仅仅是文学意义上的审美,更在于他对世间万物彼此关联、彼此相依的一种体察和感知。
《手工》
作者:简明
出版社:花山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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