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牛门旧事

■ 汪建

古城嘉州，今之乐山，三江绕城，汇于城东南。沿江河旧有十九门，最高者为瞻峨门，俗名高西门，位城西玉凤山延脉，最壮者承恩门，凡称高北门，位在海棠、龙头山之续脉上，因北迎盛恩，故取之。而最丽者，当属铁牛门，其官名叫丽正门。所谓丽正，出自《易经·离卦》，离，丽也，日月丽乎天，百谷草木丽乎地，故日月丽乎正，乃化为天下。河北承德避暑山庄南向处最大一门，亦是此称。

没有铁牛，为何乐山人又叫铁牛门呢？这有历史渊源，容我慢慢道来。

古时此门，在今门往南两百丈前，即现大渡河主航道上，当时门外有两大铁牛卧于两侧。古人是这样描述的：犀制眠形，缩尾而昂首。顶角平……以黑金为之，不知铸于何时（清、张瑞《铁犀记》）。古人为什么铸它？牛属丑，丑于五行为土，母火而制水。而乐山城南可西望火星，所以古文记载“南门既临火星，以水胜之，胜亦为城害。又以土镇之，犀西受火之生而南镇横门之水，盖一物而三善具焉，古人之制非苟然也”。如此漂亮乌黑庞大的铁牛（据载约60吨重），却在乾隆五十一年，即丙午年的五月十六日，轰然没于水中，至今不见踪影。尔来232年，此处无有铁牛，而仍被铁牛冠之之根源于此。

乾隆五十一年，乃农历丙午，古人以农历记，时在五月十六日，今之查询，应是1786年6月10日，那天乐山城太阳一露脸，便有轰鸣声由远传来，在科技、通讯相当落后的两百多年前，人们根本不知道大祸已经临头，还惊魂未定地在谈论9天前的地动山摇。那一天是五月初六，对应公历正是6月1日，古书上是这样描述的“五月初六川省地震，人家墙屋倒塌倾陷者不一，初震时自北而南，地中仿佛有声（这一记叙与5·12极为相似，也是初有类似机器打桩之声），鸡犬皆鸣，缸中注水亦倾侧，人几不能站立，震后复微微作颤颤已，移时，复震如是者数次，自午至酉时（11点至19点）方息。时成都大响三声（估计是山崩之声传来），合郡皆闻，不解何故，越数日，传知为清溪县（今汉源清溪镇，雍正七年<1730>县治清溪，以土城东西两溪水清澈可鉴而称）山崩，壅塞泸河（大渡河）断流十日”（民国本《乐山县志》）。而实际是在泸定磨西。1786年6月1日（清乾隆五十一年五月初六）泸定磨西一带发生7又3/4级地震，出现城倒屋塌，康定城垣不存一雉，山崩石裂，磨西岗大山摧倒，压大渡河9日溃决。百度的数据是这样的：

震级：7又3/4至8级

烈度：10度强

有感半径：800KM

震中：29.9N.102.3E

死亡人数，约10万人（含地震洪水死亡人数）

就在6月10日（农历五月十六）这天，壅塞9天的大渡河水以排山倒海之势奔袭了乐山城。《嘉定府志·祥异》（同治三年版）中是这样记叙的，“乾隆五十一年五月，大渡河山崩，水噎，凡九日，决，自峨眉界来府，崇朝而至，涛头高数丈，如山行然，漂没居民以万计。郡城丽正门崩入二百余丈，长亦如之”。《乐山县志》（民国23年版）物异志载“五月十六，水忽冲决自峨眉界来，崇朝而至，涛头高数十丈，如山行然，漂没居民以万计、北关外武庙（今武圣祠处）土人刻甲子水痕于屋壁，今更倍之，南城旧有铁牛，高丈许亦随流而没”。崇朝者，终朝之谓，从早到晚是也。

而有关资料是这样记叙的：1786年6月10日丑刻。即凌晨1—3点，在强余震作用下，堵河大坝溃决，水头高十丈奔腾疾下，势如山倒，坡麓平衍田芦荟萃之区，多遭漂没。大渡河下游峨边厅沿河的罗回（今金口河和平）、归化（今金口河永和）、沙坪、万旋（今共和）等溪场市一洗尽净。说到乐山的情况，大体与府志、县志所叙同，但有一句却惊心动魄，即：城上惊观水势落江者不计其数，可见当时看热闹之人不知水之厉害。据老人们口口相传的见闻，最大水流到乐山时，正是午后一点点，当时乐山城崩塌大半，大水中人头攒动，哭爷叫娘声直干云霄。其时城壅遏，沿河沟巷水皆倒射，叙府（宜宾）泸州以下山材房料壅蔽江面，同行筏、舟船遇之，无不立覆，至湖北宜昌，水势渐平息。这一河水，从此铁牛门有名无实。直到1812年，才修成现在如此的城墙和丽正门。铁牛至今无踪迹。据有关专家推测，由于铁牛沉重，所压砂石会被来水掏空迎水处，石前下方形成大坑，则铁牛很可能如此向上翻滚而没于门之上游方砂石深处。

这一河水也让郭沫若故乡沙湾成了今名。今之沙湾原为南陵镇，地址在丰都庙处大渡河边姚河坝，过去置绥山县时因此地楠木成林，称南林（南陵）。此水一来，全镇被毁，后移之上游今址，取范成大所评此地语：灵山秀水，沙岸湾环。

这次地震震中，位于北纬29.9°，东经102.0°，今泸定县得妥乡，其崩处正在该乡场对岸，即今磨西沟口与大渡河汇流处。文献载：大山摧崩壅塞大渡河之水，停蓄山间积九日，倒灌百余里。据上世纪80年代资料表明，大渡河多年平均流量每秒1438立方米，其最枯流量都在每秒258立方米（1979年3月26日福禄水文站所测），大洪峰流量达10000立方米（1939年7月19日福禄水文站所测）。也就是说，上世纪大渡河流量不会少于1200立方米/秒。此次地震时间是在6月1日，按照四川气候，正是河流平均流量阶段（大水期一般在6月底至7月底）。试想，每秒上千立方米被堵了9日，会是多大一个悬湖，一朝垮塌，乐山劫难无可避免。从此乐山文庙、育贤街、半边街、泊水街统统名在而地变，曾经最繁华的地段成了河道，古乐山城整整缩小一半。陆游曾经在荔枝楼头斜对着大佛饮酒的景观已不复存在。而乐山至沙湾之间的河域，从此有了无数的沙洲与河心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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