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有一把凤凰琴。琴身长约40厘米,宽约20厘米,木头底座,四根琴弦,正面一排小蝌蚪样的琴键。左手按键,右手拿硬片刮拨露出的琴弦,左右手搭配,小蝌蚪们蹦蹦跳跳地唱出清脆明亮的单音旋律。
和我住一间宿舍的同学先有凤凰琴。每逢不上晚自习,她会取出凤凰琴,边弹边唱,歌声欢快飞扬。我在琴边打转,觉得哪怕能摸一下也是好的,心随琴声穿过窗外的梧桐树叶远游。
我多想有一把自己的凤凰琴。同学十分珍爱她的琴,不轻易借人。碍于情面,或是被我的痴情打动,她弹累了也借给我弹一会,让我过过瘾。不过有严格的时间限制,规定时间一到,尽管我正在兴头上,舍不得放手,也赶快还琴。
学校要求学生全部住校,家住本市的同学也不例外,周日回家,晚上10点准时返校。周末我有了加餐的机会,要好的同学会把她的那份饭菜给我享用,我是出名的能吃,脸皮厚得很,没觉着难为情。
我们过集体生活,吃住都在学校。伙食标准每人每月8元。个人按校方核定的标准缴纳部分伙食费,其余部分由学校给予补助。我每月需交3元。3元钱是怎么来的我并不知情,只知道3元钱在我家是个大数目。家里8口人,以父母种地为生。6个孩子5个都在读书。遇到好年成,年底能分几个钱。平日花销全指望鸡屁股的生产力,加上卖菜的收入。
家里供我们在外读书已是不容易,哪还有钱买琴。可我就那么不懂事,不会节俭,每月的生活费稍有结余,一分一厘都送给卖食物的小贩,买熟山芋,买白面馒头吃。
一天刚下课,校值班室的大叔在楼下喊我名字。他说:“爸来了,在校门口等你呢!”我一口气跑到大门口,激动的语无伦次:“爸!你怎么来了?你怎么有空?”我知道爸一年365天起早歇晚地忙碌,种地、挑圩,极少有工夫与子女们单独在一起。父亲慈爱地看着我:“到芜湖卖西瓜,顺便来看看你!”说着从贴身口袋掏出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手绢,在里头摸出5元钱,递到我手上。“给你几块钱生活费,多余的买吃。”又说:“安东啊,你肚子都吃不饱,不要跑啊跳的,少活动。”说完,父亲把头偏向一边。可我早已发现父亲眼窝的清泪。父亲急急忙忙的走了,又挥手,“快回去,别耽误上课!”
揣着父亲给的5元钱,我上街买回向往已久的凤凰琴。至于该交的伙食费如何解决的,早已淡忘。烙下深深印痕的是怕父亲知道,及父亲知晓后的默然,我的内疚和自责。
凤凰琴大概花了2.1元。名字叫琴,其实跟玩具差不多。它还有个别名———大众琴,简单、易学。只要愿意,不懂音乐,不识谱的人都可以弹奏。
我从营业员手中接过琴的时候,狂喜、兴奋。一路狂奔,回到宿舍,迫不及待的打开包装。橘红色的凤凰琴展现在面前,光滑的琴身,彩色的琴键,今天终于属于我了。此后,琴声带给我的是无尽的快乐,哀婉的《北风吹》,激昂的《毕业歌》,和着我的心灵,跳跃。
我哪里知道,为了预支5元钱给我,父亲受到严厉的惩罚。生产队长说是挪用公款,属于贪污。大会小会批判,父亲一次次认错、检讨、写检查,最后被撤掉了生产队现金保管的职务。父亲干了多年现金保管员,公私分明,把钱管得像小葱拌豆腐———一清二楚。队里人都信任他,调侃他是周朝人。大概周朝人最廉洁吧。
我哪里知道小小的风凰琴承载着父亲的屈辱与无言的疼痛。若不是多年后闲聊中,听母亲说起,我一直还蒙在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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