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有些特殊,三月八日,全球妇女的节日。如果没记错,按农历计,还没出正月,依节气算,则是惊蛰第四天。气温近几天才升高,但立春已一个多月了。
突然在电脑键盘上敲出“春的力量”这个标题,有些茫然。只知道,连续三天看望父亲,他都不在家,而在棋牌室里。在烟雾缭绕的嘈杂里,父亲满面红光,目不斜视。这种情况下,我不会走过去干扰,只需看上一眼,心里就怡然了。父亲打麻将,与赌博没有任何关系,钱对于他,更多只具象征意义。作为离休干部,他头上还有一顶“革命宝贵财富”的帽子。
父亲和春天有什么关系呢?
两个月前,父亲病了。和过去一样,起先我们并不知道,直到在社区诊所里久医无效,他也支撑不住了,才通知我们。前年这个时候,他就曾住弋矶山医院。两次都是感冒引起肺气肿,胸腔里像是有台风箱鼓动。父亲气喘喘地说:“我讨厌冬天,阴气太重,容易闹病!”作为长子,服侍老父亲我义不容辞,但这次和过去不同,我们请了护工。大家都有工作,我呢,也快六十岁了。
父亲每次住院,医生都十二分重视,可以做和应该做的检查项目无一放过。毕竟八十多岁了,心脏还安装了起搏器。十二年来,起搏器一直忠实地搏动。现代医学科技延续了父亲的生命。
然而,如果只有现代医学科技,而没有春天,父亲又能够怎么样呢?
父亲今年住院,简直就是前年住院的翻版。都是在芜湖地区气温最低的时候染疾,然后住进医院接受抢救。有天早晨,我从新时代商业街打的去医院,路经临江桥,的士突然打滑,司机不由叫起来,桥面结冰了!好在车速不快,后面也没他车尾随,不然就不妙了。正是这一天,父亲病症加重,呕吐不止,医生先后两次会诊。
一个八十多岁病中老人的面色,在这样一个季节里,是茫茫一统的灰色天地。这时的寒冷,仿佛也形象鲜明、棱角清晰。江城不似极地的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但湖畔垂柳也如亘古不变的铅条,只会瑟瑟抖动。耐寒树木虽有绿意,却是去年的遗存,好比父亲也喘息,却让人担心会突然终止。
有回,父亲在昏睡中冷不丁睁开眼,说:“春天了,暖和了,我可能就好了。”说罢,脸上居然露出一丝充满期盼的笑意。刹那,我的脑际竟出现了冰川,其上,是狗拉雪橇在快速奔跑;出现了迅速融化的雪山,青翠在一点点地闪现。这天傍晚途经镜湖,我特地观察了垂柳,几乎找不见芽苞。还是冬天呢,尽管春已不远,奈何度日如年啊。
父亲出院不久便立春了,然而春寒料峭,父亲的脸色一直不好,一如依旧处于寒冷中寂静的田野。不久前,他又咳嗽了,我们让其再去住院,他却死活不肯,理由是:都立春了,快暖和了,扛一扛就会好了。父亲的坚持都让我糊涂了,仿佛他是一株植物,春天到了,照样可以发芽开花。
在我的担心中,一天天地过去。起先,每次看望父亲,他都在屋子里,不是守着取暖器,就是开了空调,一动不动,冬眠一般。随着镜湖岸畔有了烟云一般的嫩绿,田间有了早开的油菜花的鹅黄,街头有了爱美的短裙女子,父亲也终于像是从冬眠中苏醒一般抖擞起来。面部渐渐有了红色,说话有了中气,走路也有了劲头。我相信这已不属于医学的神奇,而应归功于春的力量了,春以不动声色的感召与暗示,催促父亲走出屋子,走进旺盛生命的圈围里。父亲真的像植物一样英姿勃发、活力四射起来。在他银白的鬓发里,百花盛开,百鸟争鸣,生命怒放。
写到这里,一股暖流流遍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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