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智慧
下班的时候从菜市场经过,会拐进去看一眼。多半是多余的一眼,这个时候的菜市场,剩下的菜蔬充满了疲倦,比我上了一天班还要亚健康。我没有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若晚饭真的需要添置,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会买一方豆腐,真的没有什么可吃的,我的女儿喜欢红烧老豆腐,或者嫩豆腐打汤。
老豆腐穿着裸色格子罩衫,我喜欢沿着凸出的棱用小刀划开,落到漏眼篮子里,水过一下,沥干。大蒜切片,生姜切丝,朝天椒切圈。坐锅,入油,姜蒜椒入锅略炒出香味,豆腐入锅油煎,加糖、老抽、盐,加一把毛豆米或几片木耳,再加点水煮煮就得,起锅撒一撮葱花。这个不考人,考豆腐。有的豆腐这样烧出来好吃,有的一股子馊味,孩子嘴刁,一尝就撂筷子。
豆腐汤得是嫩豆腐。嫩豆腐细腻平滑,一不小心会碎,难伺候。用小刀轻轻划成小块,水冲后沥干。嫩豆腐水特别多,黄色的。坐油锅,大葱,这个地方是大葱切碎,放到油锅里爆一爆,很香,豆腐随后入锅煎,加水、蒜丝煮开,浇一圈蛋白。起锅后加葱花,我们江南的小葱花,即使不是小葱拌豆腐,豆腐也离不开葱花。要是能够在汤碗里加一勺猪油就好了,香,是葱花葱块浓烈的草木香气之外脂肪的香。豆腐素,得有足够的油水来调和才够味道。
但是豆腐不声张,只是安静白皙地坐在木板上,几乎有贞静的气息。几乎所有卖豆腐的都会将豆腐一块一块放在木板上,要,她就用手抄底托起一块。一整块豆腐上面是四格。也有人要一半,用铁皮沿着格子切下去,是长方形的一块。再老的豆腐也是豆腐,用不着刀子,有块薄薄的铁皮子下去就足够了,用一把沉重锋利的菜刀切豆腐?豆腐和菜刀都觉得委屈。卖豆腐的也多是豆腐西施,软软托起豆腐的时候,即使虎背熊腰的女人,也凭空多了点柔弱的妩媚。
一天能够卖多少豆腐,想来豆腐西施们心里是有数的。所以和豆腐一样,豆腐西施们的神情比起肉案子后面的女人就恬淡得多。坐在木板上的豆腐比起零落在肉案子上的一截半肥不瘦的肉几根半瘦不肥的骨头,样子也闲散了许多。一块一块的豆腐,是中国水墨画里的留白,小小的一块空间被想象力扩充得无边无际。这是中国美学里非常重要的留白之美,或者是空灵之美。因为空,才有无限可能。豆腐也是,豆腐的本身又有什么滋味呢?因为本身的无滋味,所以它的可塑性是如此之强,以至于达到了食物的最高境界,它是豆腐,小葱拌拌是豆腐,蟹黄烩烩是豆腐。它又不是豆腐,小葱拌拌蟹黄烩烩,豆腐已经不是豆腐。
豆腐的安静与闲淡像中国知识分子一直追求的境界,从容淡定,看上去无欲无求的闲,无滋无味的闲,宁静以致远淡薄以明志的闲。但是在它闲闲的外表下,其实是一颗被欲望灼烧的心。中国的知识分子只是以出世的姿态谋求入世的目标。一块豆腐,要的是红尘中的滚油厚酱麻辣咸香的滋味浓稠。一个知识分子,走马章台是他的最终目标,归隐林泉不过是无奈之举,或者伪饰。
就是一块豆腐,也许我想多了,闲的。
唐玉霞 《芜湖日报》副总编辑,芜湖市评论家协会副主席,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出版历史随笔《她们谋生更谋爱》,长篇历史小说《情断南宋》(合作),参与出版《张孝祥词鉴赏》、《舌尖上的江南》等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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