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智慧
老油条是个令人憎恶的词。我的小学同学中的一位,肯定不是流着长鼻涕的张小军,或天天干干净净齿白唇红的王宝宝,他的学习成绩总是中下游晃荡,长得普普通通,有着跟年龄不相称的早熟,跟成绩不对等的聪明,是小聪明,却足可以让老师用厌烦的口吻吐出重复了N次的三个字:老油条。
没有人喜欢老油条,它代表了陈旧、无赖、经验丰富到金石罔效无可救药。可是,这肯定指的是搁置久了的油条。一枚新鲜的油条,先从一团新鲜的面团开始,咸水兑面揉熟醒好捏成一长条,刀不歇气地一路下去,切成麻将牌大小的一块一块,一块拉成十来公分,拇指和食指捏紧两端荡几荡,然后两头对折,再拉成二十几公分长短,投到沸腾的油锅中。米灰色的油条迅速膨胀变黄,在长筷子下翻滚着,直到膨胀到临界点,也金黄到临界点。然后,它从油锅里抖落一身烟火,在铁篱子上沥干身上的油珠,这个时候的油条新鲜、饱满、金黄,这是它一生中最好的时光,它攒足了全身的力气,它付出了所有的努力,要拥抱它短暂热烈的人生。可是,总有人被时间剩下,总有油条被口舌错过,它等啊等啊,等有人为它这一生埋单,但是没有负担它一生的人。这不是这个人或这根油条的品质问题,更多关乎时运,你无法解释的无可奈何。
时间可以酿就一切美味,时间也是一切美味包括美人的大敌。油条在饱餐了空气中的水份之后,渐渐由松脆到柔软,由干酥到潮湿——无法避免的,在时间江湖中走过,油条就这样从当红炸子鸡到隔夜老油条。吃到嘴里,软、皮、韧。一口咬下,还得借助一点手劲才能撕扯断。也许有人喜欢,肯定有人喜欢,但是大多人不想挑战自己的牙口,口腔也深感不满:它藏在深闺也免不了被这不要脸的老油条死皮赖脸调戏。
回锅。拨动油条的筷子有点尴尬,一如说过了再见电梯下去又上来真的又见。稍微滚两滚夹上来。金黄变成红黄,饱满变得干瘦,油锅吸收掉水份,比游荡在空气中时吸进去的水份更多的水份,油条更脆,脆得一碰就魂飞魄散。金色的碎屑所落之处留下一片油渍。一根油条也有自己的想法,它要在这个世界上留下自己的痕迹,甭说一根有阅历有沧桑有见识的老油条。
齿白唇红的王宝宝后来做了摄影这一行,在家乡的某个文化机构,一度我在新华社的图片上会看到他拍摄的当地新闻图片;拖着长鼻涕的张小军初中毕业回家种田,现在是农民企业家,他的采访专稿是王宝宝摄影的。只有老油条小学没毕业就跟着家门口的戏班子走了。教室最后一排那个位置空下来,像掉了的牙迟迟没有长出来。据说他父亲不在了,母亲让他跟着戏班子跑龙套也好学唱戏也好,自己挣饭吃去。然后就没有了下文。
那时候,我们还不懂。要到很多很多年之后,我们才会明白,其实每一根老油条,都经历了我们在那个年龄不曾经历的沧桑。生活在很短的时间内以磨难催熟了他们。我们后来也成为了老油条,大多数人都会如此。最悲摧的是,我们未必有回锅的机会,不得不相继沦为一根软沓沓油滋滋皮松肉泡的老油条,在时间里打滚,一脸无所谓地内心绝望着。
唐玉霞 《芜湖日报》副总编辑,芜湖市评论家协会副主席,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出版历史随笔《她们谋生更谋爱》,长篇历史小说《情断南宋》(合作),参与出版《张孝祥词鉴赏》、《舌尖上的江南》等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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