螃蟹爱风雅

唐玉霞  《芜湖日报》副总编辑，芜湖市评论家协会副主席，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出版历史随笔《她们谋生更谋爱》，长篇历史小说《情断南宋》（合作），参与出版《张孝祥词鉴赏》、《舌尖上的江南》等书。

螃蟹，啊，螃蟹。住在鱼米之乡，怎能不谈一谈、啖一啖螃蟹。芜湖是滨江城市，襟南带北，鱼米之乡的丰饶与温润最能显见于口腹之道。历史上，城内东门就有水气氤氲的鱼市街、河豚巷、螺蛳巷，城南长虹门外有干鱼巷。极负盛名的“芜湖三鲜”，即盛产于芜湖段江面的刀鱼、鲥鱼、螃蟹。民间流传：“清明挂刀，端午品鲥鱼，金菊飘香螃蟹矶。”老话现在是讲不起了，刀鱼鲥鱼已濒临绝迹，或者已经绝迹。鱼鳖虾蟹等水产品仍是极其充沛，一到秋风起菊花黄蟹脚痒，吉和街一路卖水产品的就将塑料盆塑料筐横行到路口，螃蟹们喷着白沫蠢蠢欲动。公的叫尖脐，胖大些，母的叫团脐，精瘦些，认公母翻过来看肚子，不过你看了也没用，卖螃蟹的都是公母搭配，你多要一只母的都不行，你要是多要公的倒是没问题。只是吃螃蟹，谁不想吃母的。坐桌子上，拿只母螃蟹给你那是将你当贵客，叨陪末座或者请客的主一般都是自己动手来只公的。  

从此时到初冬，去饭店请客，是一件很令人尴尬的事情。一年之中，这时候请客的性价比是最低的。服务员总是会问你，要不要螃蟹。当着客人的面，你怎么好意思说不要？要。一人一匹？我不知道饭店里的螃蟹是不是本地品种，总而言之，菜市场卖几十块钱一斤的时候，饭店里是八九十一匹，大点就是了，可也大得有限。稍微像样点的饭店，立刻涨到三位数，三位数体重的女人没有未来，三位数价格的螃蟹这几年更是横着走。他跟你说是阳澄湖的大闸蟹，你倒是想信啊，实在是没法信。全国有多少螃蟹打着阳澄湖的招牌到处乱爬？把个苏州全挖了养螃蟹，也养不出这许多螃蟹。

吃螃蟹要有闲心，也要有闲功夫。就像写饮食小品，就像小品饮食。我婆婆是乡下人，年纪大一点的乡下人都不太理解为什么螃蟹比肉贵出了十万八千里。他们以前在塘边看到螃蟹一脚踢飞进塘里，没人吃。所以吃螃蟹的时候我婆婆不耐烦，把盖一吃，几只腿放到一起嚼吧嚼吧，像吃甘蔗。婆婆说照你们这样斯文，吃一只螃蟹我要锄半亩地。婆婆不是雅人，我们也不过是想附庸风雅。最风雅的当然是螃蟹。

螃蟹的吃法很简单，就是吃螃蟹的肉和膏。螃蟹的脂膏可能做馅，蟹黄汤包蟹黄狮子头，蟹黄是点睛一笔，蟹糊也美味得不得了。无论饭店还是家常，吃螃蟹都是蒸熟。买来的螃蟹先用刷子刷干净，然后五花大绑上笼屉蒸，蒸个二十分钟，刚才还手舞足蹈的螃蟹们现在一身大红袍。擂姜调醋，掰开了吃就是了。蟹凉，最好喝点酒，煮一壶热热的花雕，持鳌饮酒，人生赏心乐事这着实算一桩。

吃螃蟹手上沾的腥气轻易去不掉，用芫荽擦手最好。有一次陪领导吃饭，菜初一上桌，服务员一人跟前放了一碗漂了绿叶子的温水，是透明的玻璃碗，那绿叶子是芫荽叶子，看上去很精致很文艺，跟小白领桌子上的盆景一样。领导北方来的，也不客气，端起玻璃碗一气就喝了，他当成餐前开胃汤了，其实这是吃完螃蟹洗手的水，我们都看呆了，不知如何是好。还是办公室主任灵光，也端起来喝了几口，然后我们纷纷都端起来喝了。

这回轮到服务员傻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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