豌豆花下午茶

4月，三山区首届“响水涧之春”大型诗歌朗诵音乐会，在峨桥镇响水涧举行，演出开始，淅沥的小雨停止。

但风一直在横着吹来，坐在台下感到凉凉的。于是，我就走到一处避风的屋檐下。我的那首《南山之南北山北》，在第三篇章“您好芜湖”靠后，耿鲲、忆寒两位主持人演绎得十分精彩。一首朗诵诗，三分在写，七分在演，对此，你只有到了现场才能真切感受到这一点。

随后，我又起身回到那屋檐下，这回不单纯是为了避风，而是那屋檐下的一排豌豆长势正好，雨后的豌豆花，甚至叶子和枝蔓，都十分耐看。豌豆，对我不是什么稀罕物，记得小时候在乡下，我家有一块自留地似乎年年都种豌豆，到了夏天乘凉的时候，烀熟的嫩豌豆从齿间一过，连皮和豆都吃了，柔嫩可口，甜香怡人。但因为豌豆是一种藤蔓似的植物，连片地长，牵牵绊绊，因此，它并没有作为一种欣赏的对象被我记住。

正像很多人格外喜欢的一句话：人生若只如初见，这一次我在响水涧看到的这一小片豌豆，对我恰是一种新见，叶子新、花新，那缠绕的须蔓更是崭新，密密匝匝，纠缠勾连，像极了我们在春天的心思。

十分有意思的是，豌豆虽然是外来物种，但自公元前126年张骞出使西域回到长安，豌豆就踏上了中土化的历程，尽管到三国时期才开始被正名（《广雅》）。不过，因为它的花是雌雄同体，自花传粉，它的样子总还是怯生生外来的样子，因此，中国几乎无所不写的诗歌、水墨，总是对它触及较少。喜欢用古诗词来表达乡间人情的丰子恺，在画豌豆的时候，一画再画只是那一句：“樱桃豌豆分儿女，草草春风又一年。”“七年守郡罢三年”，宋元之际的诗人兼诗论家方回（1227—1307）至元十八年（1281）六月初一日罢官，那么这首载入《桐江续集》的《春晚杂兴十二首》其六，应该写于1284年，57岁的方回，晚年因为时常忏悔迎降纳叛、名节有亏一段人生经历，他的闲适诗就不可能一味闲适到底，这里的“樱桃豌豆分儿女”，也不只是一般生活场景的再现。

要说真闲适，在方回之前的杨万里（1127—1206），应该算。宋孝宗隆兴元年（1163），是杨万里在零陵县丞的任上最后一年，《过百家渡四绝句》就写于此时。绝句其二如下：“园花落尽路花开，白白红红各自媒。莫道早行奇绝处，四方八面野香来。”很多人对“白白红红各自媒”一句不解，大学问家钱钟书在著名的《宋诗选注》对此也没有加注。网络上有一高人（页岩）注意到了这一点，他的补注是：此处“媒”同“媚”。古乐府《饮马长城窟行》：入门各自媚，谁肯相为言。杨诗中“媚”形容花开艳丽，这一通字现象钱注未点出，甚为不解。更有一种解释是：“各自媒：各自都有不同的蜜蜂去为其传花授粉。”这就近乎古怪了。很多蜂虫似乎确有专伺，但自古以来，“狂蜂浪蝶”，总不是徒有虚名，任性而为是免不了的。

实际上，这是杨万里对类似豌豆花一类的花朵的一种传神写照。豌豆花这一类的花，是花上有花，扁豆、蚕豆、刀豆等都是如此，包括大豆、豇豆。有两片花瓣护住花蕊，另外的两片花瓣就独自绽放，似乎与花蕊无关，而更像蝴蝶。这个样子就不是招蜂引蝶，而简直就是占山为王，一种对蜂蝶的拒绝。这样一来就很清楚了，“白白红红各自媒”一句，是对满眼是花，满眼都是各种豆花自身就“蝶舞蜂痴”的一种真实写照。

豌豆花的样子也确实妖媚，妖媚到连放浪形骸的文人都不敢去写她。好在摄影术发达之后，这些花就被无一例外地穷形尽相、无所遁形了。

哦，豌豆花，“栩栩然蝴蝶也”的花。

朱卫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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