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官员“抑郁”，还是社会有病？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清明节前后的话题，多少离不开生死离别的内容，总是有些让人感伤和沉重的。这两天，由江苏无锡市委副书记跳塔身亡而引发话题，占据了不少媒体的空间，经官方认定，这位副书记系患有抑郁症而自杀。接着，就有人统计，近十年来，国内已经认定自杀身亡、公开披露的大小官员超过百人，其中省部级8人、厅级22人、处级30人、副处以下52人。他们选择自杀的手段也各不相同，跳楼、上吊、吃药、沉水、触电，当然，还有“引刀成一快”的，现在更冒出个风景区跳塔的，也算“纵身一跃，回归自然”了。

这样说，并非对这些已经逝去的生命有所不敬，鲁迅先生早在八十年前就写过：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 ，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我们不能说这些自杀的官员人生如何惨淡，但他们的血曾经淋漓过或依然淋漓着，这是没有疑问的。面对这样的鲜血，有多少人会不齿，有多少人会哀痛，又有多少人会麻木不仁？如果再追问下去，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这些官员如此决绝；是这些官员的身体或精神出了问题，还是他们身处的环境、生态出了毛病；如何防止更多的官员踏着他们的足迹，在同样的道路上新添一道道血痕？

在中国，官员能够混到处级以上，多少总是有些“本事”的，他们所付出的综合成本也是相当高的，除了必要的一些条件和资历，如出身、学历、专业、政治面貌等要求之外，还要适应官场上那一套套潜规则，把自己训练成一个“政治动物”：首先不能站错队，要能够攀附上高枝，上面有人提着，下面有人托着；要懂得隐忍，有些话甚至连最亲的人都不能说，枕边风不是想吹就吹的；要谙于进退，该出来担责任的时候不能退后，该替上峰顶包的时候决不当孬种，知时知趣地把聚光灯往领导身上打；然后还要能挡得住各种诱惑，如金钱、美女、黄金玉石、古玩字画等等。这些都做到了还不行，你还得提防别人的构陷，因为即便你不害别人，但有人天天惦记着你的位置要去抢。最重要的，你还必须始终“政治正确”，大的方向上不犯错误。但是，人毕竟不是机器、电脑，设个程序、安装个防火墙，就能正常运转不出差错，更何况电脑也有被黑客侵入、中毒死机的时候呢？于是，我们的官员长期所承受的心理压力之大，是超乎常人的。反腐风暴劲吹之下，一些曾经“中毒”的官员陷入抑郁，性情大变，有的甚至变成“双面人”甚至“变色龙”，一点都不奇怪。

我们不排除这些自杀的官员当中，的确有一部分是因为精神疾病的折磨而选择自绝的，但是，我们更相信，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这些“政治动物”们，凭着他们长期训练出的综合素质，选择自杀大约还出于几种缘由：一是真正的看穿，该体验的已经体验，大千世界，红尘万象，人生的意义、生命的价值不过尔尔；二是彻底的绝望，各种压力已经让自己别无选择，生不如死，早死也许是一种解脱；三是最后一点侥幸心理，一人犯错一人当，别连累了更多人，自己一死也许可以换来家人的安宁，所谓“牺牲我一个，幸福几代人”。最终，他们的看穿、绝望和侥幸，都会在这场社会风暴面前被荡涤的烟消云散，那些“中毒”者，还将被贴上“自绝于党和人民”的标签，把名字刻到历史的耻辱柱上。

我一直在想，若干年前，这些人在镰刀斧头旗前举手宣誓的时候、在初出茅庐时激情冲天的时候，他们应该还是一块块纯洁的璞玉，是什么力量把他们风化成了怪石、顽石甚至腐土？一定是他们所处的生态和环境出了问题，是这个社会的病态造就了他们的集体“抑郁”。说到底，这还是一群不幸的孩子，就让我们多一些慈悲，更多地来寻找这个社会的病理、根治体制深处的顽疾吧。

宛农（芜湖著名民企高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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