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谦益芜湖觅知交

国破家亡之际，我们有不少民族英雄挺身而出，挽救民族危亡，如岳飞、文天祥、于谦、史可法、陈子龙等人，至今碧血照千秋。也有不少人由于一念之差，一时贪生怕死，从此就声名如美玉沾玷，只能终身遗恨了。本文所说的钱谦益就是这种人。

钱谦益（1582年—1664年），字受之，号牧斋，晚号蒙叟，东涧老人。学者称虞山先生。他是明末东林党的领袖、清初诗坛的盟主之一。流传至今的《钱牧斋全集》有厚厚八大本。对他的文学成就，我只能拜服；而对他的人生抉择，我只能一声叹息。

古人讲究的是学而优则仕，作为一个读书人，钱谦益一直有一个梦想，就是成为调和鼎鼐的宰相。作为东林党的领袖人物之一，钱谦益门生故吏遍天下，声望很高，在崇祯皇帝上台之初，便有了一个成为内阁首辅的机会。因为他害怕两个资历深的老干部温体仁、周延儒进入内阁会排在他前面，就密谋阻止此二人进入内阁。不料，搬起石头反而砸了自己的脚，温、周二人结起了反钱同盟。老干部一发威，让钱谦益的首辅梦彻底破灭。终崇祯朝，钱谦益一直在副部级高干的位置上混。到了南明弘光朝，钱谦益也只熬到了礼部尚书这个职务，也没如愿成为阁臣。

不过，官场失意、心情不爽的钱谦益，在情场上得到了补偿。他得到被称为“秦淮八艳之首”的柳如是垂青，已近60岁的高龄，娶得芳龄二十出头的美人归。

很快，钱谦益迎来了人生最大的抉择。清军占领南京，柳如是劝钱谦益投水殉国，钱谦益在家中花园的水池边徘徊了很久，在柳如是催促下，他慢慢地走进水里，最后还是爬上了岸，说，水太冷了，我真走不下去啊。其实是说我真不想死啊。

此时的钱谦益，根本没有铜驼泣泪的悲伤；他只想在改朝换代之际，实现自己入阁拜相的梦想。何况此时的清政权“统战工作”做得好，宣传说他们是为崇祯兴师报仇，大明原来的臣工，在新朝职务不变、待遇不减。于是，他急忙剃掉头发，扎起长辫，带上一堆贵重礼品，拜访豫王多铎。在关于南明弘光王朝灭亡的野史《江南闻见录》里，记载了钱谦益给多铎的名片和礼品。礼品有：鎏金银壶、珐琅银壶各一具，蟠龙玉杯、宋制玉杯、天鹿犀杯、葵花犀杯、芙蓉犀杯、珐琅鼎杯各一进，珐琅鸽杯、银镶鹤杯各一对，宣德宫扇、真金川扇、弋阳金扇、弋奇金扇、百子宫扇、真金杭扇各十柄；真金苏扇四十柄，银镶象箸十双。据说这还是降清大臣里礼品送得最薄的。而当年崇祯皇帝缺少军饷向满朝文武募捐，结果只得白银20万两，只能说这些大臣考虑的只是自己的身家啊。当然，如此投身异族，也让汉人遗民不齿。

虽说钱谦益向满清表忠心，最终清朝只给了他礼部右侍郎的位置，这自然让想在政坛大显身手的钱谦益大失所望。满清毕竟是异族政权，对汉人还是防范心理极强的。在江南稳定后，他们就黑起脸来对付降臣了。后来，还将钱谦益等降臣投入大狱。这样，将钱谦益推向了远在广西云南一带抗清的永历政权一边。认识了满清丑陋面目的人，开始谋求恢复南明。

当然，钱谦益秘密从事反清活动，也得益于柳如是的气节。柳如是是一个有着强烈家国情怀的奇女子，她曾经对人说，现在国家危亡，一定要有大英雄出来御敌戡乱；如果我是男人，就一定出来救亡图存、以身报国！由于柳如是不断吹枕边风，钱谦益和郑成功、张煌言、瞿式耜等抗清英雄联系不断，并资助他们；还联络江南尚存的具有反清思想的义士，如我们芜湖的沈士柱、沈士尊兄弟等。在得知郑成功带领的南明军队攻打到南京时，钱谦益心情振奋、欣喜若狂，写下了《金陵秋兴八首次草堂韵》这首名作，里面说，“杂虏横戈倒载斜，依然南斗是中华”，相信中华文化长存；还说要，“杀尽羯奴才敛手，推枰何用更寻思”。可惜的是，其最终复明之梦破灭。

在《钱牧斋全集》里，有钱谦益写给沈士柱的诗《人日得沈崑铜书诒我滇连心红却寄》，“人日缄书寄老翁，封题意与古人同。怜予味蛰黄连苦，顾子心殷朱粉红。磨砺丹心回白首，涤除双碧向青铜。滇云万里通勾漏，职贡遥遥问乙鸿”。这首诗是钱谦益在大年初七时，收到沈士柱从芜湖寄给他的信和从云南弄来的黄连，心有所感而写的回诗。当时，广西云南一带是南明永历政权的政治中心，也是大明遗民心怀复兴梦的希望所在。虽然钱谦益降清失节，心多愁苦；但他头虽白心犹丹，一片丹心还是向着南明王朝。能够与南明通讯往来，让他心里燃烧着复兴的希望。

钱谦益最终看着南明王朝无力回天，在感慨“败局真成万古悲”里离世；而沈士柱，在芜湖一直身着大明衣冠，为复兴奔走，最终牺牲在满清的屠刀下。

岁月不断流逝，回眸那些沉浸在历史里的悲苦面影，阅读那些曾经软弱的灵魂。我只能感慨，一朵浪花曾卷起整个海洋，一些人的奋斗曾寄托一个民族的希望，一首诗里也传承着芜湖最美好的文化。

徐春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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