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之仪江滨诉情缘

曾经有一个诗人，在读了我写的爱情诗后，发微信给我说，被我的诗融化了，浑身没有一点力气。其实我觉得，用他的话形容北宋词人李之仪的作品更确切些。如他的代表作《卜算子》，我是烂熟于心的，“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记得当年读这首词，觉得这些清清浅浅如蜿蜒山溪的文字，其实是直指人心的，有让人无法摆脱的沉醉与清凉。

李之仪，字端叔，自号姑溪居士、姑溪老农。他曾经当过苏轼任定州知州时的秘书，这也让他背着“苏门”的标签，一生随着苏轼命运多舛、沉浮不定。晚年定居当涂，在当涂、芜湖一带活动。著有《姑溪词》《姑溪居士文集》，流传至今。

别看李之仪仕途不顺，可是他在情场上还是很得意的。首先，他娶了一个出身书香世家的好老婆胡淑修。得益于家门熏陶，胡淑修成了一个全才，她通五经，谙《史记》，研佛书，会诗词，行侠道，尤精于算术……说她是数学家，并不为过。连沈括这样的大科学家，也经常向她讨教数学问题，并且多次感叹：如果胡氏是个男的多好，肯定是能帮我的好朋友。在她丈夫受苏轼牵连身陷囹圄的时候，胡淑修在夤夜只身到一个官员家里，偷到可以证明他丈夫清白的手稿；在苏轼被贬谪别人都不敢接近时，胡淑修还亲手为苏轼缝制了锦衣，并在众目睽睽之下亲自送给他。多好的一个才女、侠女啊。她曾经和苏轼的爱妾朝云是好朋友，所以苏轼贬到惠州后，他曾经在给李之仪的一封信里详细说了朝云的死训，还特别提到，“最荷夫人垂顾，故详及之”。可见胡淑修在苏轼心目中的地位。

当然，宋代的男人是可以妻妾成群的，宋朝公务员的私生活也没人监督。所以李之仪除了老婆外，他的感情生活并不寂寞。他跟随比他大十岁的苏轼去定州才半年，就和当地的营妓董九有一段风流韵事。

想不到到了58岁的晚年，刚刚丧妻、被朝廷除名编管在当涂的李之仪桃花运更旺了，把曾经让黄庭坚惊艳过的杨姝娶回了家。杨姝在中国美女史上，绝对是艳压群芳。当年在当涂当了九天太平知州的大文豪黄庭坚，就给杨姝写下了多首诗词。如诗歌《太平州作二首》，“千古人心指下传，杨姝烟月过年年。不知心向谁边切，弹尽松风欲断弦”。如词《好事近·太平州小妓杨姝弹琴送酒》，“一弄醒心弦，情在两山斜叠。弹到古人愁处，有真珠承睫。使君来去本无心，休泪界红颊。自恨老来憎酒，负十分金叶。”杨姝年仅十三四岁，却善于弹琴，文艺修养极高，又十分仰慕大文豪，同情黄庭坚、李之仪这样大才士的遭遇。才子佳人的惺惺相惜，让黄庭坚、李之仪等人文思泉涌，好句不断。黄庭坚曾在文章《题太平州后园石室》中说，“杨姝弹风入松、醉翁吟，有林下之意。琴罢，宝熏郁郁，似非人间”。可见在黄庭坚的心里，杨姝是一个风姿绰约的天上仙子啊。也许是黄庭坚在当涂待的时间太短了，总之，杨姝没有成为他身边的朝云。

这给了黄庭坚的好友李之仪一个机会。黄庭坚和李之仪一直互动频繁，当李之仪在当涂定居后，黄庭坚也曾经去看过他。杨姝是不是黄庭坚推荐给李之仪的，我不清楚。但宋徽宗崇宁元年（1102年），在李之仪被除名编管太平州时，黄庭坚也在当涂、芜湖待过一段时间，他们此时，可能一起坐在酒席上，听过杨姝弹琴。我甚至想，在后来杨姝成为李之仪家庭一员后，黄庭坚来访时，杨姝会不会抚琴一曲？琴声结束后，他们三人会不会相视而笑？

据说那首《卜算子》，就是李之仪为杨姝写的。当时，他们一起爬天门山，在长江边漫步。为了试探美人心意，李之仪对着滚滚江水，吟出了这首词。自然，杨姝听得心都化了，让李之仪抱得美人归。得到美人的垂青，李之仪诗情大发，还填了一首词《天门谣》，记录了他登览天门山的感受。想不到人到老年，李之仪诗兴不减，留下了多首写给杨姝的词章。如《浣溪沙·为杨姝作》，里面写道，“玉室金堂不动尘。林梢绿遍已无春。清和佳思一番新。道骨仙风云外侣，烟鬟雾鬓月边人。何妨沈醉到黄昏”。可见两个人的相处是非常欢乐而幸福的。杨姝，就这样成了流传到今天的句子，成了流传在文学史里的幸运女人。

当然，除了《天门谣》外，李之仪还留下了几首与芜湖有关的诗作。如《过玩鞭亭，再见吉先之》，“姑熟溪头近请违，玩鞭亭上再相期。留连话旧忘尘虑，把盏枰棋得自怡”。如《次韵湖阴韦深道五小诗》，“髭须潇洒面嶙峋，怪我多非旧日人。百里孥舟谁复尔，却应情重故情亲”。吉先之是谁，今天已经不可考了，但他是李之仪在芜湖的朋友，韦许也是。他和吉先之在玩鞭亭把酒下棋，还相约了下次聚会的日子，可见感情之深。韦许也是他多年的老朋友，他特地从百里外行船到当涂看望李之仪，也说明了他们的情深意重。

古人就这样率性地活着，对朋友，对家人。人活着，有几个好朋友，有像江水一样澎湃而不断的感情，有值得咀嚼的日子，也不负此生。

徐春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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