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九岁左右开始,我隔些日子便去姐姐家,一年大约总有五、六次的样子。多数时候,是叫姐姐回来为母亲地里的农活搭把手,也偶尔是母亲奖赏我去玩玩的。姐姐家在磨道村,距离中院村的我家有十里的路程。好像每次都是半下午的时候出门,一路上要经过好几个村庄,最后翻过一座山头,便是姐姐家的村庄了。日头一点一点地斜下去,看着那座几乎近在眼前的山头,却还是走了一程又一程,难以抵达。
后来,老师在课堂上给我们念一首诗,“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后面几句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倒是那句“日暮苍山远”格外地让我感念。后来到了父亲执教的汤沟中学读书,再后来到了武汉读书,及至到了工作地的芜湖,去磨道村的频率渐渐稀少了下去。因为去得少了,每一次的前往,便生出格外的珍惜之心,在接近磨道村的路上,落日的余晖洒在山头上,无以言说的美,还有几许无以言说的忧伤。
其实,我老家中院村的山头与姐姐家磨道村的山头相比,气势巍峨了很多。深秋时节,分到各家的山头上的茅草被村民们悉数砍倒,捆扎整齐,一担一担地挑回家。母亲上山砍柴总是穿草鞋,而稀巴巴地跟着母亲一起上山的我和弟弟则穿球鞋。上午上山,到了下午才各自挑着柴草下山。柴草被齐齐收割后的大山,远远看上去,像是被精心剃了的头颅。光秃秃的大山比之于柴草葳蕤的时节,美感自然削弱了不少,但这也不妨事,到得来年春天,又是绿叶鲜花插满头、一派生机盎然了。挑着柴火的我们到得家门口时,把目光眺向远方,大山落在夕阳的余晖里——日暮,苍山远呀。
我小学的一个女同学,她父亲是大队书记,她上面有七个哥哥,临了她母亲生下她这么一个女儿,宝贝得什么似的,取名“宝姑”。印象中,她特别的文静,比我们每一个同学都爱干净,总像个清清爽爽的大姑娘似的。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好像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她总是喘,皮肤苍白苍白的。她那个懂点民间医术的大哥隔阵子便上大山去采些草药煨水给她喝,有时候,一早上得山去,到了日暮还没有采够所需要草药的分量。每每她大哥上山采草药的那天,若是一直没有到我们教室门口露下脸,下午放学后,宝姑必会拉着我去学校后边的路口等候着。与其说她在等草药,不如说她在等她的大哥。是的,日头都快落下山了,真够让人着急的——夜晚的大山,是有豺狼等各色兽类出没的。我于是明白了,这时候的“日暮苍山远”里,是深藏着一份牵挂和担心的。
日暮苍山远。在刘长卿这首诗里,是一个风尘仆仆富有才华的男人,或者说是一个貌才德俱佳的男人,走了一天的路,太阳就要落下去,天寒地冻的深冬,他终于找到一个可以食宿的地方,虽然只是一间贫寒的小茅屋,但是,足以遮蔽寒风冰雪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当他卧床就寝时,狗叫起来,在和风和雪的夜里,茅屋的主人归来了。每每咀嚼这首诗,心中总是漾起无尽的暖。所谓的“万亩良田一张嘴,千层大厦一张床”,这便是吧。
一直喜欢邈远苍茫的意境。落实到城市里,这样的意境颇为稀罕,但是,到了水边,则又是另一番景况了。银湖公园边,到了傍晚,太阳就要落下去,灯火尚未开启,房屋树木的影子落进湖水里,微风清粼粼地拂过,夕阳的余晖晕染在湖面上,湖水里的景象竟也有了“日暮苍山远”的辽阔和邈远。还有,浩浩荡荡的长江边,我们行走于亲水平台上,也是日头落而未落的时候,天边霞光万丈、波澜壮阔,船在江中,日头在江中,晚霞在江中,渐渐的,暮色沉入江中——也是一种“日暮苍山远”的境味。
总是努力地把日子过得满满的,日子满了,所有的孤独和寂寞就都逃跑得无影无踪了。休息天,还有漫漫长夜,把自己泡在家务里泡在文字里,仿佛是形单影只的,其实不是,因为,所有的俗事家务所有的书本文字,它们都是最贴心的伴侣,你尽可以放肆地与它们嬉戏闹腾而全然不用担心它们的突然翻脸到恼羞成怒,一如“日暮苍山远”,仿佛很苍茫,实则是别一番的丰盈充实温暖完满,因为在即将到来的夜间,有虽是贫寒却可以予人足够温暖的小屋把我们深情地接纳。
景在事中,人在事中。景在字中,人在字中。景在路上,人在路上。般般美好,可以落实到眼前琐碎的柴米油盐酱醋茶里,可以落实到堆砌得如山高的书本里,若是眺望至遥遥,便是“日暮苍山远”的耐人寻味及至有那么一些磅礴辉煌的景况了。
子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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