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清零 暖暖余生

“昨风一吹无人会，今夜清光似往年。”年内在朋友圈里看到最多的就是朋友们感叹时光如此之快，比箭还快。我记得小时候的时光是那样的慢，一本厚厚的日历挂在斑驳的墙上，从年头翻到年尾，那是要经历多长的光景。1983年，1984年，1985年，1986年，那一本本日历，从最初的黑白日历，变成了一本本12张大大的彩色挂历，我们就在那日历或挂历中成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清晨到日落，那一天天的日子过得像极了缓行的绿皮火车。儿时家境的清贫，对美食和知识的渴望，以及成长过程中逐渐沉重的学习压力和青春的懵懂，让整个童年渲染上的不仅仅是气球和棉花糖的色彩，还有喧嚣、静谧、抑制和些许的无奈气息。那时候的我们是如此期盼过年，如今的我们却如此惧怕“爆竹声中一岁除，家家扶得醉人归”的场景，这当真是害怕自己又长了一岁的情节吗。

但时光就会和你开这样的玩笑。当你觉得度日如年的时候，它如流水般不露声色，在你的身边缓缓流淌。你欢笑，你悲伤，你忧郁，你歌唱，没关系，时光在你面前就是一条辽阔的大河，你所有的一切不过是里面的一朵浪花。时光在某个地方悄悄地拐了一个弯，繁华和寂静就隐藏在那波光粼粼里，不问东西，随波逐去。那些能停留下来的就是些美丽的小石子，它们静静地躺在古老的河床上，透过清澈的水面去仰望巨大而浩瀚的星空。没错，它们就是你此生的回忆。你拥有过，也失去过。你可以回忆，却再也回不到从前。时光的残忍就是不会让任何一个人有机会跟过去的自己好好说声再见。你看似失去的，其实曾经拥有；你看似得到的，其实已经逝去。

那个在电影里说“我养你”的男人已经老了，而我们这一代喊着奋斗的人也老了。

所以说拥有时光的人，才是最富有的人，拥有回忆的人，也不算多贫穷的人，不珍惜时光的人，才是最不值得同情的人。十二岁那年，父亲领我去中山陵，特意给我买了一个摆放在书桌上的纪念品，上面是一句话：“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年幼的我尚不知其义。如今，那个养了我38年的男人，已经离我而去。记得每次回老家，我带着小宝走过那个小巷，小宝都会对着厨房的窗口大声地喊“爷啊，爷啊。”父亲也是一准就在厨房忙活着鸡鸭鱼肉，于是就冲着窗外的我们快活地应一声：哎！小宝！那一年我尚在出差回来的路上，接到父亲的噩耗，赶到病房时父亲的手已冰凉。我匍跪在地，多么希望能给他一些温暖。头七刚过，办完丧事，我心怀歉意，抱着年幼的小宝出去转转，路过家后面的那条小巷，小宝看见厨房的窗口，就大声喊“爷啊，爷啊。”我对小宝说：爷爷不在了，爷爷去天上了，眼泪瞬间就哗哗地淌出来。年幼的孩子又怎能懂得上天的意思呢。

父亲走的那年春节，我办好年货，吃年饭，发红包，守年夜。到了凌晨，家人都上楼睡了，我开了一瓶白酒，一个人端坐在大厅，在辞旧迎新的时刻，反复回想与生活那把无情刻刀的过往较量，不断在内心鞭打着自己的不孝与悲凉。我想起父亲骑着自行车，带着年幼的我穿行在夏日的午后.看到卖冰棒的人，就停下来给我买上一支，他自己舍不得吃一口；我想起小时候过于顽皮，打破了父亲的花盆，于是被打肿了手腕，然后父亲板着脸给我轻轻擦上厚厚的一层瓦壳油；我想起上大学那几年，每次父亲都是从家乡送到芜湖，再过江把我送上火车。过了检票口，还能看到他在人群中的样子，然后他自己一个人坐轮渡过江，再坐车回去。每每追忆，不能自己。

今年是父亲离开我们第五个年头。我明白，父亲走了，我就是家。想起自己的往年，大学毕业后在地方政府下属的一家单位工作了九年，历经辗转，从安徽日报报业集团，到现在就职的这家单位，我始终没有忘记父亲嘱托的那10个字：“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如今，无数个抽烟、喝酒、熬夜的日子，仿佛都是为了工作，其实只是应对生活挑战的借口。蒹葭苍苍，长夜漫漫，我们终于学会了爱自己，却再也无法爱上任何一个人。所有做的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呢，你我都不能清楚地回答。

秋风瑟瑟东南去，北风吹雁冬团圆。新年又要到了，这个大年夜前，我早早托在西南的同事买了很多火锅底料。我对母亲说：“妈，今年就不用做一大桌子菜了，我们过年就吃火锅。你弄一个大锅子，底料多的是，咱就烫烫小青菜，下几个肉圆子，一家人能坐在一起，吃得暖和就好”。人到中年的我，突然间就明白了这个道理，这世界真的没有完美的人生，只有懂得珍惜的福分。往事清零，余生暖暖。大雪纷飞的除夕夜，一家人能围在一起吃个暖暖的火锅就好，一家人能团圆就最好。

梁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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