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视古文明开启新思路 ——“古都长安与古雅典、古罗马、古开罗比较研究”写作提纲研讨会精彩观点

以秦汉文化为主题的城市公园

（上接十版）

在动态发展中深挖长安学

张冠增 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国内外关于城市研究的资料很多，但要进行分析比较，就发现我们缺数据，人口的数据、经济的数据，还有气候变迁的数据等等。我们是黄土文化，其他几个都城是蓝水文化，海洋文化。城市变迁不完全是战争原因，气候变化也很关键。为什么现在两河流域兴不起来呢？巴比伦的历史更早，兴不起来的原因是气候变化了。作为比较研究，我觉得我们资料储备还不够，尽可能把手头资料搜全。国外的所有资料都应该有，包括音像资料、照片、实物。对外人来讲，你至少不是外行。通过网上搜索，联络国外，这不是很难做到。不能说长安在中国，长安学在国外，这个不太好意思。起码沿线的国家，跟我们丝绸之路有关系的国家，跟四个古都有关系的东西，包括土耳其文字、希腊文字，实物资料如古代城市的建材等，这些资料我们应该准备起来，留作以后可持续研究，我们这一代人研究不够，后边还可以继续研究。

我不大喜欢用兴衰这个词。长安没有衰。我们中国城市历史没有衰，我们不像欧洲有个中间的黑暗时代，只不过在中间有个停顿。即便是长安最不景气的时候，也是中国西北的重镇，没有衰，只不过它变迁过程中出了问题，譬如环境某个地方出了问题。

陕西地方的古迹或者遗产发挥什么作用？周秦汉唐，周朝建立了封建制度，宗亲制度，这对中国以后几千年文化影响的代表性是什么。我以前研究德国史，实际上欧洲很多国家受德国影响主要是法的影响。我们中国的思想一直影响了整个东亚地区包括日本，核心从这儿发源，得把这个讲透，这是最主要的文化遗产。

应该加强动态发展研究，包括古都的转型变化。要研究秦汉哪些社会形态影响了现在整个大长安，这个范围内有多少文化古迹、文化资源还没有发现，当时丝绸之路从长安出发，总得有条路走，走哪条路呢，那条路现在是什么样，有没有东西留下来。罗马就有罗马古道，长安到目前还没有。这当然一方面需要资料一方面需要大量的调研。

 在世界格局中重新定位大长安

刘克成 西安建筑科技大学建筑学院院长、教授、博士生导师 

我认为这个题目的价值和意义是西安自唐以后失去首都地位，到目前西咸新区的建设是从版图角度第一次恢复到唐或者汉的尺度，所谓的三辅地区。这个题目的目的不是说清楚我是谁，而是说清楚我和其他古都的差别是什么，差距是什么。重点是把西安放在世界格局中间来看待，为西安未来发展重新定位。西安自唐以后丧失了首都地位，城市范围龟缩到皇城内，一直到1949年，它只是一个地方重镇了，比洛阳幸运一点，洛阳到民国以后只是一个县城。在上世纪50年代到60年代，西安有一次重大机遇，就是三线建设，使得第一次突破唐以后皇城格局，向东西南发展，形成了西安今天走向工业化的基础。50、60年代以后，其实在改革开放的前十年，它只能说是一个后进城市。90年代开始，西安才有所觉醒。然后到2000年左右，西安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发展机会，到了现在终于达到汉唐这样一个地理图。在这样一个状态下，我认为西安遇到了1500年以来最大的一次发展机会。西安的城市角色、城市功能面临一次实质性转变，这个转变不是过去几次城市总体规划量的积累，而是要把三千年的历史文化遗产作为一个底盘，然后把近六十年新中国建设，或者从民国以来的百年积淀作为一个基础来研究新西安或者新长安或者大长安在今天中国乃至世界可能扮演的角色。我认为这个课题的实质是要解决这样一个问题。在日本，京都是大和民族的精神故乡，西方人说雅典和罗马是精神家园、精神故乡，罗马是整个西方的文化之都，它的保护是整个欧洲乃至西方人的责任。西安的保护不是西安人的责任，更不是西咸新区的责任，保护西安是我们全体中国人的责任，这一点要通过这次研究，在国际平台比较，最后让中央政府，让更大范围认定，这件事是中华民族的事，是中华文明延续的事。

关于比较对象问题。现在谈的是古都长安与古雅典、罗马、开罗的比较研究，其实针对四大古都从民国到现在至少有两个版本，一个是现在这个版本，另一个是长安、巴格达、伊斯坦布尔、开罗。在城市格局和文化中，一般认为，雅典是西方文明的少年时期，它只剩下一个卫城了，遗留的东西规模有限，非常单纯，包括制度遗留有限，代表的是西方在少年理想时期一系列的象征。罗马是进入三十而立的那个年龄，实际上是一个成熟的、灿烂的、开阔的一个时期，其实罗马还不仅仅是这样一个时期，罗马有第二个重要时期是文艺复兴以后，文艺复兴的成就一点不低于古罗马，它破坏了很多古罗马的东西，又建立了很多新的东西，把罗马称之为“永恒之城”，并不是说古罗马时期的内容和遗存了不起，实际上从古罗马到文艺复兴甚至一直到法国大革命之前罗马一直是欧洲中心，被称之为“永恒之城”，连续、永恒、丰富、宏大，这样几个字是跟罗马联系在一起的。而开罗呢，比较流行和公认的一个看法，埃及文明是雅典文明、罗马文明的前世。实际上这个前世与今生并非流畅链接的，中间有很多断缺，这个断缺到底是什么，怎么断的，国际考古界和历史界有很多争议。如果把它串起来，开罗、雅典、罗马是一条文明线索上的三个结，这个结继续往前，到伊斯坦布尔（其实是君士坦丁堡），是罗马走向成熟了，开放了、文明了，它的一支是跟阿拉伯、伊朗伊斯兰文明形成了，另一支是往西走或往北走，当然还往东走，跟俄罗斯文明的一些东西，欧亚混合的。伊斯坦布尔之后，西方文明一个重要的节点就是巴黎了。巴黎文明其实是整个西方进入现代化的一个象征，一系列新的规划、新的主张都是围绕法国巴黎成熟的。到今天为止，巴黎仍然作为西方文明之都存在。巴黎之后是伦敦，伦敦是作为西方文明迈入现代化、工业化的一个象征。最后再到纽约，纽约是西方文明成为一个全球化的一个象征。西方文明以都（capitalcity）来谈的话，政治的含义越来越降低了，就是首都常说是王的所在地、总统所在地。

要加入一个子题，就是古都保护。要把其他几大古都在文明变迁中不仅好的经验，包括它犯过的错误都应该总结出来，作为西安在新长安或者大长安未来发展引以为戒的东西，成为对政府有指导意义的东西。说中华文明光辉灿烂，我们都是拿文献来说的，别人是拿实物来说的，我们在这个问题上很惭愧。在中国的各大古都，真正要看早期的，特别是唐文明、汉文明、秦文明，当然主要是看长安。我们能不能从罗马、雅典、埃及的历史中汲取一些经验教训，对未来大长安建设可能会有一些实质性的作用。 

   古都保护需要借鉴创新思维

李孝聪 北京大学中国古代史研究中心教授、博士生导师 

比较的目的是找到共同点，就是要找出同一个时代这几个文明的共通性和共同性。这样我们才能够了解到这是人类文明发展在那一个时代所共同具有的，而不是长安所特有的。比如这几个古都除了雅典，都依偎在一条大河的怀抱里。大河滋养着这几个古都。那么，河流是一个国家兴衰的参考点，也是一个文明的指引点。不论是尼罗河还是我们的渭水。水也是运送各种人流和商品到各个不同地区的通道，在谈这个的时候，就可以把古代丝绸之路都联系起来。给水和排水，古罗马做得非常好，长安不见得跟它完全一样，但长安也是把南山上的水引进来，渭河和城市之间有很密切的关系，包括长安城当时的市为什么放在西北角，城为什么斜切了一角，都跟渭水有关系。实际上，因为早期文明都是农业文明，没有水是不可能的。

新区和西安、咸阳的关系，和轴线的问题。我在想，这就是“大长安”。我们现在应该把课题所有的共识，都用这一个词，要把这个词推出来得到大家认可。就大长安来讲，怎样确定大长安的核心区、核心点。卫城是雅典的核心。罗马也有核心。今天大长安的核心区在哪，大长安的核心要建在轴线上，应该要从历史角度来为这个做一个铺垫。

我们应该在比较中找到人家保护古都的经验。当然我们有我们的弱点，地中海的建筑都是用巨石，秦和汉长安没有留下来，我到未央宫的时候，最给我震撼的是它的基础，这么高这么大。你从老远就看到了，你的双膝就软了，你就要跪下来给它朝拜，可以想象当时的宫殿有多么辉煌。我们还可以从另一个角度来恢复。我这儿用到一本书，Branch的《comparativeurbandesign都市设计比较》。这本书好在哪？比如雅典、耶路撒冷，它根据文献、油画、石刻，恢复原来的东西，然后用今天这个城市的平面来鸟瞰，把它套印在上面，你可以揭开，可以合上。将来我们大长安的宣教应该用这个办法。你揭开这一层是这个时代，揭开另一层又是另一个时代。还有一本书是安东尼奥写的《citiesthenandnow城市的过去与现在》。我们的课题研究可以提出要学古代罗马成为永恒之城，人家怎么保护的，人家发现之后怎么做的，要研究，把人家的保护经验和教训总结出来。 

   依托长安文化精神构建大长安

祁嘉华 西安建筑科技大学建筑文化研究所所长、教授，住建部专家委员会委员 

首先要明确一个概念，什么是“大长安”。“大长安”不只是一个空间概念，还应当是一个文化概念，一个具有特定历史内涵的空间概念。国务院关于成立西咸新区的批复中将新区认定为“新型城镇化的范例”，意味着新区建设在保护生态环境和历史文化方面都担负着重任。

其次是古为今用。在这个课题上，重头戏不是历史的呈现，而是分析这些历史文化城市在营造方面存在哪些智慧。这里既包括古长安，也包括罗马、开罗和雅典。与传统的历史研究比较，把前人的营造智慧提炼出来，和我们现实的西咸建设、大长安建设结合起来，既是挑战性，又有突破性。值得注意的是，三大古都在遗迹的保护上同样也值得我们学习。比如，罗马进入世界遗产名录有49处，而西安就只有一处兵马俑。罗马人在保护遗址过程中肯定有一些好的做法。另外，我们的建设也是在创造历史，特别是这三十多年的快速城市化，也留下了一些经验和教训。三十年来，我们的城市规模和功能极大改进，但出现的问题也不少。比如城市自然环境的恶化，旷日持久的雾霾就与城市中过量建筑有关；比如城市人文环境异化，假古董取代真古董，诋毁或歪曲着历史。这些都警示我们，在“大长安”的建设中，一定要对大自然和祖先保持敬畏心理。这是中华文化的优良传统，也是历史赋予我们的责任。

第三，“大长安”的城市精神定位。我不太赞成用“大”来概括唐代建筑和城市。因为，大宋、大明、大元，都号称自己大。“大”仅仅是一种表象，每一段历史都有特定的追求和文化定位，形成不同的时代精神：周人的礼仪，奠定了礼仪之邦的基础，给后人提供了怎么治理国家、怎样安居乐业、怎么相互往来的依据。秦人是用拳头说话，横扫六国，建立了一个统一王朝，也反映在当时的都城建设上。汉代最重要的一点是独尊儒术，实现了中华民族精神上的统一。隋代虽然名声不好，三十几年就完结了，但是却给接下来的朝代在城市建设上打下了基础。唐代的精神到底是什么学界有很多说法，在我看来，最有代表性的文化符号应该是诗。这一点不仅体现在传世诗作数量上的空前绝后，也体现在君臣妇孺以诗为乐的时代风气上，当然也会体现在当时的建筑和城市风貌上。

每个时代都有代表性的精神，在城市中形成相应的文化品质。雅典的艺术，罗马的武功，开罗的宗教，都是在历史的长河中积累塑造出来，成为后人仰慕和欣赏的内容。我们在考虑大长安的建设时，也应该考虑在这个空间里面以什么样的文化精神作为规划和设计的依据。发掘或者说整理大长安的文化精神，可能比硬件建设，产业设计，建筑规划更具有现实的指导意义。

  体验长安：用现代地理系统构建长安城 

成一农 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历史地理研究室主任

关于选址方面，应该考虑雅典、罗马、开罗为什么能成为都城，这其实是人在一定的国家、一定的资源、在一定的区域背景甚至是世界的环境下作出的选择，这也可以给西安带来启示。

从汉长安到隋唐长安，每一个重要建筑都可以定位，定位到现代的地图上，可以用现代的地理信息系统，把长安城，甚至说西周有些重要的遗址标上去，由此可以把从西周开始直至今天的所有重要的地理空间变化都放上去。地理系统可以三维建模，可以把唐代整个长安城复制出来，是立体的，可以做成动画，演示的时候就可以很壮观。从汉长安到隋大兴、到唐长安，一步一步演化，甚至可以告诉他著名的诗人在哪个房里住过，宰相在哪个房里住过。唐代的每一个坊在今天的哪个具体地方。这其实就是一种很好的直观体验，对外界宣传更有效。

对于有些我们习以为常的概念，在研究时要审慎处理。比如功能问题，我们强调中国的都城政治功能很强，其实汉长安的商业也不差，包括隋大兴、唐长安，现在从考古到文献都能证明当时的商业活动是非常强的。还有规划问题，隋唐长安是规划的，一次性规划没有问题，但是罗马城没有一个整体规划，它是不断地再建，当然中间有过几次比较大的改动，包括凯撒、奥古斯都，尼禄时期的大火之后也有很大的变动。这就谈不到一个整体的规划思想。罗马在行省建立的城市是有很明确的规划方式的，横平竖直，甚至对剧场、斗兽场的位置都有一定的规律可循。但罗马不是，罗马不是按照这个方式来的，它是自发形成的。所以有一个悖论就是罗马城不是典型的罗马城市。雅典也存在类似的情况。雅典也没有规划，虽然几次战争被彻底毁掉以后，还是按照原来的方式很零散地建起来，不存在一个整体的规划，只存在局部性的规划。与雅典同时，希腊也存在不少进行过整体规划的城市，但雅典不是。 

本报记者 王睿 通讯员 鲁雯雪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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