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泊》《守昧》自序两篇

□肖云儒

编者按：著名文化学者肖云儒2010年至2014年的自选集《独泊》和《守昧》两书，最近由陕西人民出版社出版。两书收集了作者这5年内的文化论文和文艺评论共50多万字，书中收集的关于中国文化和地域文化问题的一些讲演和对话，是第一次面世。

兹刊载肖云儒为两书写的短序，以饷读者。

《独泊》自序

在一个挤满了人摆满了花，又鼓掌又喧嚷的文艺作品研讨会上，心灵的深处遽然响起了一位白发老者的声音，那声音洪钟般从时光隧道的远方传来，在岁月的共鸣中渐渐放大、回旋，我恍若看到了老人的长髯随着吟诵的节奏在颤动——

众人熙熙，如享太牢，如春登台。我独泊兮，其未兆，沌沌兮，如婴儿之未孩，儽儽兮，若无所归。……

无须说了，这是老子的声音。他吟诵的是《道德经》第二十章。大家熙熙攘攘，高高兴兴，好像参加一个盛大的宴会，争先恐后登台享受春风之得意。——这是文艺研讨会么？是一种需要沉潜、需要反思的文学艺术讨论环境么？每逢这种场合，我有时也虚与委蛇，承受违心说话、违心著文带来的内疚和自虐，承受丢失了自我的茫无边际的虚空。更多的时候，则会对现场毫无感觉，将自己那颗心，远远、远远地“独泊”于另一个港湾。

欲望横流的社会不是我这等人可以待的，欲望横流的文艺又何尝是我这等人能够长久待下去的呢。将这本书命名为《独泊》，不是说收入其中的文学艺术方面的评论文章，已经做到了心灵的“独泊”，倒恰恰是记录了我在从俗、从众和独守、独泊二者中徘徊的尴尬和挣扎的痛苦。这也是我日渐淡出深陷人情利益关系的文艺评论泥淖的一个缘故吧。当你从评论写作中已经很难获得独创性思考和独特性表述的激情，也很难感受到和作者如切如磋、相知相惠的生命交流，总是在一种被温柔绑架的心霾中提起笔来，我还留恋什么呢？

还是宽衣缓带，野渡无人舟自横吧。

2014.3.26 西安不散居

《守昧》自序

从耳顺到古稀这十来年，愈来愈悦然于诵读领悟《道德经》第二十八章。几乎成了暮鼓晨钟，成了日课。

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

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

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

其实我至今也不很清楚什么才是雄强，倒总是告诫自己，一定要安于守住柔弱，守住内心已经所剩不多的一点天性。我至今也不很了悟何处最为光明，却庆幸自己多少还能够安于守住暗昧。当然，其间丝毫没有萌动过什么宏愿奢望，譬如要作占卜天下的栻木之类。有时也会为种种荣耀动心，更多的情况下，还是甘愿处于人世的下流。下游不如上游那么需要湍激中的奋争，下游的泛漫宽阔却可以给生命以舒缓自在，虽然远做不到虚怀若谷。

在把近四年来论及文化的一些理论文字辑成集子的时候，上面这些话是我最想说的，《守昧》也成为我心仪的书名。

2014.3.30  西安不散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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