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755年。
长安城外,细雨霏霏。空中飘荡着一丝清新,也蕴含着些许忧伤。风,若有若无;雨,若无若有。黄土大道,湿湿润润,无尘无泥。道旁的麦田,黑黝黝望不到边。远处几片黄黄嫩嫩的油菜花,无意地摇着头,似在期盼,似在叹息。安史兵乱之后,城外少有的宁静景致啊!
穿过沉重的长安西门,一黑一红两匹大马,沉头稳步,并辔而出。黑马的主人是五十开外的王维,清瘦面庞,双手勒着马缰,微蹙的浓眉像墨染一般,眼光深深地投向远方。红马背上,元常头裹纶巾,身着青衫,白净微胖的脸上,似乎有憨憨的笑意,却难掩内心的茫然!寥寥行人,匆匆来去;归燕孤飞,声声带血。马蹄舒缓人无语。关中三月的迷眼风光,此时仿佛是一张白纸。无限春色眼底过,一寸离愁涌心头……
两个时辰过去了,天幕渐渐下垂。渭河,像一条玉带,横在了两人的面前。抬眼望,渭河两岸,柳姿婆娑,阴阴密密,不见尽头。中间夹着的一带碧水,曲曲折折,泛着点点圈圈的微波。一座不宽不狭的木桥,连接两岸。圆拱的桥门上,漆黑的大匾上刻着三个斗大的金字——“咸阳桥”。
两人缓身下马,步桥而过。行至桥中间,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手扶桥栏,默默地向西远眺。天渐渐黑了下来,踱到桥尽头,便是“渭城客舍”。朱门玄扣,青砖红瓦。门前几棵粗大的柳树,笼罩着一方宽敞的平地。两人把马拴在树上,手提包袱,推门入来。店家殷勤有加,客人任由摆布。拍打拍打身上的细细雨珠,坐入黑红不分的方桌两边。两盘素蔬,一壶烧酒,映着跳跃的烛光,对饮、无言,无言、对饮……夜渐深,人不困。店家早已睡去,烛光却在窗户纸上一直映着他们的对影!
此去安西无岁月,来去阳关期故人。
晨曦微露,细雨依然。门前的老柳,愈加青翠。树下,王维和元常,相向执手;黑红两马,摩鬓擦肩。店家碎步而出,手托朱盘,一壶双杯。王维款款执壶,细长的酒线缓缓流出,溢满两杯。二人双手举起,犹如搬起千斤巨石。捧杯在胸,四目对望……猛地,仰面一饮而尽。随着两声脆响,精瓷酒杯在湿润的地面上变成了几朵白花,而他们胸前洒下的点点滴滴,分不清是雨,是酒,还是泪!
大红马,驮着他的主人,逐渐消失在视野。王维手扶柳树,抬眼吟哦: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1256个春秋,如流水逝去。咸阳桥头,细雨依旧,草木葱茏,人影如潮。一叹三叠,阳关曲终成绝唱;千年一梦,渭城柳又展新姿!(C)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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