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印章见证赖少其在临溪一段时光

□陈 琪

赖少其是中国当代著名的书画艺术大师，他精通木刻版画，常以“一木一石”精神自勉，对艺术的追求锲而不舍。殊不知，他还是一名新四军文化战士，烽火硝烟中的历练促成了他对文学艺术更深层的思考，因此，他的文学书画作品更流露着对国家、对劳动人民的挚爱之情。

皖南事变爆发，顽固派的蓄意操戈，新四军的殊死抗争，赖少其生平第一次近距离的感受到真实的战斗，并在枪林弹雨中经受着血与火的洗礼。当时他所在的五团打得非常艰苦，只有十多人冲出重围，其余或牺牲或被俘，而赖少其在被俘者之列。

赖少其先被关押在泾县“皖南特训处看守所”，后来又与其他三十多名新四军被捕人员一起被转往屯溪南面的临溪小镇。国民党皖南特训处利用当地的一座祠堂建起了临时集中营，集监狱囚禁、军事管理、政治迫害为一体。在集中营的日子里，赖少其与他的战友一起坚持狱中斗争，历练出一种刚毅的革命力量。

歙县中医世家出身王任之，抗战爆发后，被选为泾县战地服务团副团长，东南局单线联系的地下党员，后来在歙县家中坐诊时被逮捕。当时他的妹妹王丽娟也在家，看见特务来了，往楼上跑时被发现。对方称，哥哥是共产党，妹妹也是共产党，于是便将兄妹两人一起抓到了临溪集中营。由于王任之是以“共党嫌疑”被捕的，并未暴露身份，故行动相对自由。

新四军战士赖少其，中共地下党王任之，两个之前没有过任何交往的热血青年，就这样为了一个共同的理想被关到了临溪集中营。有一天，王任之听到有人喊赖少其，便感觉这名字很熟悉。因为王任之读过《鲁迅全集》，里面提到赖少奇给鲁迅写过信。王任之当时就问赖少其，是不是给鲁迅写信的那个赖少其？赖少其当场给出了肯定的回答。两个青年因革命的信念，因有共同的文艺爱好，之后便在铁窗中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在集中营非人道的残酷折磨下，原本瘦弱的赖少其病倒了，几乎是奄奄一息。然而所幸有精通医术的王任之为其治疗，并开出药方交给看守买药煎服，半月之后，得以痊愈，此后两人更是成了亲密挚友。

王任之夫人汪倚真去探监，从歙县坐车到屯溪，先到阳湖找了亲戚。当时王任之有个叔叔在阳湖开诊所，汪倚真在叔叔家住了一夜，第二天烧了一碗红烧肉，由叔叔的儿子陪同去临溪。赖少其见汪倚真可以探监，便说再来时可买一些能刻字的石头。王任之知道赖少其是大画家，精通篆刻，便让汪倚真回家找到几块石料，再次探监时请赖少其治印，赖少其欣然刻下了“壬之”二字。他解释说，之所以将“任”字去掉单人旁，是因为自己只有一把木刻刀，加上刚学篆刻时间不长，“任”字的单人旁摆弄不好，索性就去掉了，成了“壬之”。他又补充道，大家在集中营里坐牢，过得是非人般的日子，故那个单人旁也应去掉。

在集中营里，赖少其也给王丽娟刻了一枚特殊的印章：一枚正方形印石被磨去一角后呈现“扇”形，刻有白文“王丽娟”，边款还刻上了一首诗歌：“石扇子，不扇风，哥哥带妹坐牢笼；叮叮咚，叮叮咚。”简单的诗歌，将王任之兄妹两人被抓的事情生动地记录了下来。

1987年5月，赖少其参加完歙县黄宾虹纪念馆开馆典礼后便去看望王丽娟。王丽娟拿出那一枚印章，还有在离开集中营时，难友给她签名的笔记本。赖少其触景生情地说：“这是一面镜子，可以照历史，也可以照未来。”回到宾馆后，他再次将诗歌“石扇子，不扇风，哥哥带妹坐牢笼；叮叮咚，叮叮咚”写成一张宣纸条幅，并在后面注明“皖南事变时，余在临溪牢中，刻此诗丽娟同志雅正。一九八七年五月十八日于古歙赖少其”，裱好后请人送给王丽娟做纪念。

王丽娟去世以后，她的家人在1988年将这三样东西交给了当时分管文教的副县长胡承恩，让他代转捐给了歙县博物馆。一枚印章、一张条幅、一本笔记，不仅反映了他们的革命友情，更是一段光辉历史的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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