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道统艺以艺臻道

李传玺

90岁高龄的郭因先生，近年来创作了一批隽永的书画小品。去年，在亚明艺术馆举办展览；今年，又在其故乡绩溪县博物馆举办展览，郭老将这批50幅书法、50幅画作送给家乡 （同时还捐赠了自己收藏的50余幅名家书画）。读赏郭老晚年这批新作，领略“以道统艺，以艺臻道”的品质，感受他给现在的书画创作带来的启示。

蕴藏文化自觉与美学自觉。郭老的书画小品是中国最经典的文人书画。文人书画有两个最基本的元素，书画的基本功和文人的本色，而后者往往是决定性因素，它决定文人书画的面貌与成色。我们现在文人画的式微，就在于当下文人品格的缺失，文人文化涵养、文化结构的缺失。郭老是杰出的文化大家和美学家。上个世纪80年代后期，郭老就提出了“绿色美学”思想，强调三大和谐，呼吁让我们共同创造一个绿色的明天。这一思想同我们现在提倡的五大发展理念是相通的，并对我们的思想界、知识界仍然产生着滋养作用。上世纪80年代思想解放，特别是美学热时期，郭老的著作，尤其是他的美学著作，比如《艺廊思絮》《中国绘画美学史》等，在思想界、美学界产生了极大影响，也是青年学子们的最爱。当下热销的蒋勋书画史著作，就标明一些观点是对郭老思想的借鉴与吸纳。

体现社会和人生思考。任何一幅作品都是有层次有境界的，审美愉悦的层面，进而进入象征的层面，进而进入哲理的层面。只有进入了后两个层面，这个作品才能说它具有了丰赡的品质。读郭老的每幅作品，虽然只是小品，你都会不自觉绽放出愉悦的、更是会意的微笑。 2015年画的那幅《群鸟飞翔》，画面上面大部的右边，郭老用淡淡几笔，勾勒出一道浩大绝壁，在左边的虚空中，四只小鸟在结队飞翔。看这画面，再仅看画题，你似乎觉得平淡无奇，但你看郭老在画面的题词：留下足够空间供群鸟飞翔。画面的平淡一下得到翻转，而且一下有了让你心惊的寓意，我们的教育给孩子留下心灵飞翔的空间了吗？我们的社会给需要发展的青年人留下创造的空间了吗？随着你联想的拓展，画面的美感变得那么洋溢，境界一下变得那么饱满。郭老曾有这样的诗句：“满屋图书时捧读，一园花木日相亲。身为野老仍忧世，窗外阴晴总挂心。 ”郭老的书画在审美上、在体味上总是给我们 “惊奇”“惊喜”。而这种品质正是郭老“忧世”“挂心”情怀升华来的。

传承诗画传统。中国画一大传统，就是诗书画印的美妙结合。我们现在许多画连画名也题不好，不要说诗书画印的有机结合了，更不要说将自己的画意提炼成诗句了。看郭老的画，这种结合是那么完善，两者是那么相得益彰。诗大部分是老人家自己创作的，即使只是一两句随意的题识，也是深邃睿智且充满谐趣；再与画对照着欣赏，诗与题是画意的粹然结晶，画是诗与题的形象表达，两者已然水乳交融、浑然一体。 2015年画的《两松相约》，用湿笔、淡笔在画的右下半部随意涂抹出一片山岩，然后于其上用浓笔画了两棵挺立的松树。郭老在岩底题了几句“话”：“两松相约，不欲顶天，但求立地。 ”题识岂只有新意，简直就是郭老用其漫长的人生结晶给予观者的教诲。还是当年画的《化繁就简》，上面是淡淡的云山，吸引视线的是两座相对的山崖，一道清溪从中流出，山上只有两株松树和一座古亭，整个画面非常简洁。郭老于左侧崖壁上题道：“人生就该删繁就简。 ”简洁的大自然让人心旷神怡，简洁的人生难道不能让自己步履轻盈？

展示笔墨的神奇魅力。中国传统书画的魅力关键是笔墨。笔的线条蕴含着感情，墨的浓淡干湿等孕育着感情。但要想线条与墨色完全化为己有，完全接受自己的驱使，呈现自己的品貌，则是一个书画家可能一辈子要努力的事。看郭老的书画，郭老应该达到了，而且分明让人感觉到，他似乎是在对笔墨已经不在意、不在乎的状态下，实现了对笔墨的随意掌握与魅力的充分发扬。他有时寥寥几笔，却画意诗情满幅。 2015年画的《少少许》，画的左下角，用浓笔轻轻两笔，然后用淡笔在其后交叉几笔，再点缀一两朵淡淡的绽放的兰花。他自己的题识是：“少少许，胜于多多许。 ”是啊，就这几笔浓淡参差，兰香却一下溢满了整个画面，并且好像也溢满了我们观者的生活空间。郭老还喜欢用秃笔枯笔涂抹点染。 2015年他有一幅画《乱笔似乎亦可生辉》。整个画面就是他老人家用乱笔枯笔随意画出来的，却一下显示出另一番森森气象，大自然到处蕴蓄着勃发生机，即使是岩石，也有峥嵘的生命。我们现在很多书画家很在意笔墨，结果越是在意，越是出现悖离；越是试图在笔墨上创新，结果越是出现笔墨魅力的流失。放下笔墨本身的纠缠吧，笔墨的魅力是情感神思中流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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