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班的路上,看见路边一朵无名的红花,心里突然浮现一个人——外公的母亲。
和她相处的时日并不多,感情也不是最深的,她离世的时候我还不到十岁。我幼时对她的印象是灰暗的,甚至对她有点惧怕。自我有记忆起,她就是寡言少语、老态龙钟的样子了,下垂的眼袋,多皱的皮肤,尤其是那双我不能理解的小脚,让我不敢亲近她。她独居在一间不大的偏房里,没有窗户,只有房顶一小块玻璃能透进少许光来,平时我是绝不敢贸然进去的。
然而就在刚才,那一朵无名的红花却将我对她已发霉的记忆曝晒于阳光之下,刹那间让我读懂了她.
那年代住的都是平房,我家也不例外。记忆中家门两边各有一花坛,自早春到深秋都有不同时令的花儿开放着。其他的印象都没了,只记得一次在花坛边拨弄秋虫时,她迈着黑布鞋包裹着的小脚,慢慢地走到已结籽的喇叭花前,将花架上黑色的花籽小心拈起,放进一个精致的小荷包中。我记忆中是没有她种花籽的画面的,但每每到第二年的花季,红蓝相间的喇叭花总能如约盛开在我家门头。直到现在回广德,夫子庙附近的乡邻们仍说那盛夏中的喇叭花是我们那一代人美好的回忆!
她出生于晚清宣城一个大药商家庭,解放后随外公迁到广德,一生经历过辛亥革命、抗日战争、解放战争、三年自然灾害,我出生的时候又赶上文化大革命,当时物质和文化都相当匮乏,然而她总是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头银发规规矩矩的盘在脑后,一身的蓝黑布褂浆洗的有些发白,衣裤上的折痕现在想起来都是那么清晰,即使是酷暑也是长衣长裤,她腋下总掖着一块白净的手帕,手边总离不开一个读书看报的老式放大镜。现在想想,那该是受过多么好的教育啊!
记忆中,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广德有一次大旱,一连好几个月都没下雨,家门口的夫子庙大塘都见了底,外公和别人一样从塘中心的泥浆中舀出一些饮用水来。那时的她已近九十岁了,她看着瓷碗中的浑水,皱着眉,不喝,也不说话。后来的几天里我只见她一人拄着拐杖在干裂的大塘边转悠,再后来的事我就不记得了,只知道在离我家大门不远的水塘边出现了两个一米见方的小水坑,坑底铺着小石子,坑里满是清冽的泉水,附近的乡邻都靠着这宝贵的救命水熬过了整整一个旱季。
等我在很久以后和外公闲谈时才知晓当时的情形。外公说,她从小到大经历的太多了,本是富家小姐,从小对自己要求就很高,总是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和家人生活的精致些,那年大旱就是她发现的两个泉眼。于是我问,她怎么发现的呢。外公说,讲出来也简单得很,她在夫子庙大塘边转悠的几天里,发现其它的花草都慢慢干死了,唯独那一块有几株不知名的野花开着。
就在此前我还认为她是一个会轻易被时光遗忘的老人,但现在我发现我有多愚蠢。她不经意间的点点滴滴,使我在三十年后的今天仍然由路边的一朵小花想起她。
这是多么精致的女人啊!她创造了整个家族,潜移默化的影响着我,教我如何面对生活,面对人生,而我连她的姓名都不知道。
我想象着她一百多年前带着皂香端坐在宣城北门时的乖巧模样,禁不住热泪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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