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念外婆 惠继东

松软的草皮轻啄着锃亮的皮鞋，青色的山峦收拢着散发着温热的回忆，那是一份源自儿时的乡愁，属于王家沟，也属于我。

我打小生活在子长县玉家湾镇王家沟村，那个时候的我，就像初春的草芽，经不起任何风吹雨打、日晒雨淋。

初冬时节，寒潮总是不请自来，当雄鸡把东方唱白，早晨的第一缕阳光即将洒向院子，外婆就起身了，寻柴烧火做饭，忙得不可开交。很快，窑里的烟火气把睡懒觉的我也冲醒了。

外婆又高又瘦，有一张棱角分明的长脸，干活儿很利落，穿着一身深蓝色盘扣布衣，肩膀、胳膊肘、袖边、裤脚和膝盖都打着补丁。这样的打扮，就像湛蓝的天空飘着几朵白云，永远让人心里踏实。

外婆养育了八个子女，她平时虽然语言很少，却是家里的主事人，就算扛过枪上过战场的外爷也让着她。

因为母亲没奶，而我身子孱弱，外婆就喂了一只奶羊，挤奶过滤热给我喝，平时有什么好的也都攒着让我吃。母亲常说，没有你外婆，你根本活不了。

小时候的我是外婆家母鸡们的天敌，那时的我最喜欢听母鸡“咕咕”的叫声。每到此时，在窑里围着围裙忙碌的外婆就会放下手里的活什出去收鸡蛋打给我吃——刚下的生蛋趁热吃很香的。

外婆总是把最好的东西留给我，就这样，在外婆的悉心照料下，我一天天长大，外婆脸上的皱纹一天天增多。

时光不仅雕刻着每个人的容颜，还雕刻着每个人的生活。一晃数十年过去了，那份对外婆的浓浓依恋逐渐被漫长的岁月稀释，我的心也被人与人之间的冷漠冰冻，变得越来越硬。

外爷去世几年后，外婆也因肺气肿晚期器官功能衰竭过世。

生活把每个人都当成小丑戏弄欺侮。多少年后，当我不堪重负感到忧惧时，眼前就会浮现出外婆的笑容。

外婆的笑容饱含着对我的深爱。这爱，就像延河水一样在我心中涓涓流淌，滋润着我干涸的心田。

如今，王家沟的山还是那个山，地还是那个地，树还是那个树，但我心里明白，今生今世再也见不上亲爱的外婆了。可是，我还没有好好报答她的养育之恩，怎能不心泣血泪长流呢？

秋风阵动，槐叶呜咽；老窑巍巍，碾道掩草；旧砖散落，物是人非。

蒿草黄了又青，青了又黄。无数年后，不会有人记得外婆和我的故事，更不会有人能够体会外婆与我的感情，外婆只有一个我，我只有一个外婆。

一缕微风吹过，老窑顶上青烟袅袅，黄米捞饭的香味在院内飘荡，殷殷召唤着远方的游子。

我的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我的身形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我摇摇晃晃、颠颠簸簸地奔跑着，小手举着一个温烫的鸡蛋，我摔倒又爬起，爬起又摔倒，我小声唤着：“外婆，外婆……”声音逐渐放高放大，“外婆！外婆……”门帘翕动，一道深蓝色的身影从窑里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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