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法拉美，不如转道欧洲, 张炜:阅读决定一切

从享誉齐鲁大地的早年作品《古船》，到此后以深度思辨和寓意博得文坛一致好评的《九月寓言》，山东省作协主席、烟台作家张炜“边走边写”的创作苦旅已经延绵了30多年，他从青年时代起，便每天保持着近5万字的外国文学作品阅读量。毫无疑问，张炜今年方才问鼎茅盾文学奖是迟来的授勋，《文艺争鸣》主编王双龙对《你在高原》的评价无疑切中肯綮：“上世纪90年代至今，‘文化狂欢\’的氛围令不少专业作家放弃传统的笔耕，转而卖弄学问、炫耀技巧，大谈所谓现代性，但张炜却恪守着身为作家的传统，而在文艺评论界，很多评论家常年也对张炜作品失语乃至误读，罔顾张炜作品句句用灵魂说话。我认识张炜30年，几乎每天他都保持着5万字以上的西方经典文学作品阅读，然而在张炜作品中你看不到半点西方文学的痕迹，而是将西方文学的修养融入到他的叙事之中，这种对传统的坚持、创作方式的保守，在眼下的中国文坛几不可寻，可以说，张炜用理想和时间，击溃了批评和非难。”

身为茅奖得主的张炜平时如何看书？看谁的书？日前来烟出席作品研讨会的张炜，面对YMG记者娓娓道来。

国人读书当向欧洲看齐

“中国人客厅里最中央的是什么？多半是电视机。而在我造访的欧洲国家和日本，客厅中书橱往往被摆在最显著的位置，一个只看电视、被波特曼定义为‘娱乐至死\’的民族，显然很难创作出经得起时间考验、能为后人反复阅读的作品。”谈起国人眼下的读书氛围，张炜的忧虑一如其创作行走时的深邃：“早年我去德国，在汉堡一个贫民窟家庭访问，丈夫是个失业多年的电工，而太太则是不受日耳曼民族欢迎的吉普赛人，然而在简陋的家中，最醒目的便是摆满了各种语言版本的经典书籍，一部明显是上世纪生产的电视机放在房间很不起眼的角落里，上面堆积的灰尘和书籍破损的边角证明，这个家庭读书的时间远胜看电视。”

多年奔赴全球各地讲学，张炜抵达后首先要做的功课，便是了解当地人的读书习惯：“走遍这么多国家，欧洲读书气氛最浓的依次是德国、法国、意大利、希腊，而我们的近邻日本和韩国，也是爱读书、读好书的民族。”对于雅文学如三岛由纪夫、川端康成、大江健三郎相继问鼎诺奖，通俗作家如村上春树红遍全球的近邻日本，张炜认为，创作成果的丰硕，首先源于阅读氛围的浓厚：“我赴日讲学搭乘新干线时，乘客不管车厢多拥挤，都会一手扶着把手，一手拿着书读得津津有味，而其中读报纸的并不多，读厚厚的文学书的大有人在，虽然日本的地铁和新干线是全世界最拥挤的，但几乎每个人都宁可伛偻着身子，也要保证自己眼睛看书的舒适，有这样庞大的阅读基数，才有如此产量的优秀作家。”

“我们常说要建立书香社会，要让公民知书达理，但一个只读网络作品和通俗小说的社会，显然离这样的目标太过遥远。文化的软实力正是从阅读开始，可以说，阅读决定一切。”

读近代文学莫错过三大家

在张炜看来，现代文学三位各具代表性的作家一定不能错过：“美国作家索尔·贝娄、拉美文学爆炸时期的集大成者马尔克斯，以及青年时代便移居英国、写作风格完全欧洲化的日裔英籍作家石黑一雄，这三个人的作品我是逢出必看。早年看到贝娄的《洪堡的礼物》时惊为天人，新大陆文学本来与欧洲传统一脉相承，但在19世纪的福克纳等人开创各种流派后，野性、生机和活力愈发张扬，新大陆的文化交汇和思维碰撞所绵延出的创作风格，也是美国文学得以长盛不衰、才人辈出的大环境所在。”

加西亚·马尔克斯的正版作品去年才引进中国内地，而出版社为引进这位早年拜访中国时因盗版横行愤而在20年间不授予内地版权的个性作家作品，整整斥资100万美元版权费，但张炜认为在泥沙俱下的拉美文坛，马尔克斯的作品却比去年荣膺诺贝尔文学奖的略萨更耐读：“略萨早年的《城市与狗》、《公羊的节日》虽然笔锋颇健，但后来也不乏良莠不齐的下乘之作，而马尔克斯无论从早年的《百年孤独》，到后来《一桩事先张扬的谋杀案》，不同年龄段不同风格的作品，几乎都被他一一写过，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大家。”

在张炜看来，欧洲的文学传统近年来也出现了惊人的衰退：“最早的代表托马斯·曼，青年时代写出的《布登勃洛克一家》，洞察力和笔锋都相当惊人，此后享誉全球的《魔山》更不必多言；而在托马斯·曼之后，继承德国文学传统的是赫尔曼·黑塞，但比起前者的雅致华丽，已经稍有不及，之后的海因里希·伯尔，知名度和作品流传在中国读者中已经走下坡路，至于如今德国文坛的掌门人君特·格拉斯，已经粗糙到精品难得一见了。”在张炜眼中，同为欧洲文学大国的法国、意大利和西班牙，近年来的创作氛围也正在衰退。惟一延续了近代文学传统的是英国，除去本土作家类型的丰富，旅居英国的亚洲后裔如奈保尔、拉什迪等人生活和创作状态的惬意，也证明了当下文坛，惟有地区间创作风格的融汇贯通，才能创造新的经典。”

而对中国年轻作家的创作师法，张炜也不建议如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般一股脑地向拉美看齐：“拉美作品的想象力、描述固然出彩，但在结构的严谨性上却问题多多，更有人普遍误读了以博尔赫斯为首的拉美作家的现代性，以‘现代性\’为幌子专事情节猎奇，忽视作品的结构、词句，真正有志于专业文学创作的年轻人，依旧应当以欧洲文学打基础，这是一堂不能缺的必修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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