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人书情结

小人书摊上的童年：小书迷摆起租书摊

过去，小人书摊是街头常见一景，通常摆在电影院、文化宫这些人流密集的场所。租一本小人书2分钱，厚点的3分钱，薄的1分钱也能租到。只能在书摊前看，不能带走，书摊老板备有简易长凳或马扎供读者坐。

我是从上小学的时候，开始看小人书的。每天上下学，选一两本小人书，既享受又满足。后来，觉得租不过瘾，就开始攒钱买。《桃园结义》是我收藏的那套《三国演义》小人书的第一本。当时，这种成套的小人书都是单本上市的，等我买齐那套48册的《三国演义》，差不多用了近两年的时间。

就这样，我的连环画慢慢多了起来。我从中认识了民族英雄郑成功、文天祥，了解了岳家军和杨家将，知道了《三国演义》里的众多英雄人物，对《铁道游击队》和《林海雪原》中的刘洪和杨子荣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然而，在大人眼里，包括小人书在内的所有文学类书刊，都是“闲书”。我只能用零碎时间翻一翻，那感觉，就像偶尔下一次小馆子，是非常快意的。只有放假了，我才可以大大方方地，从床底下把那只装着小人书的箱子拉出来，尽情地把我的宝贝翻上一遍。这种时候，心里头那份快乐，比吃冰棍还要美。

看小人书的兴趣越来越浓，我的压岁钱和节省的零花钱甚至早餐钱，全都用在了买书上。暑假，我还和小伙伴一起，把积攒的几十本小人书整齐地摊在包袱皮上，再把家里的小凳子悉数搬来，在马路边摆起了书摊。

“生意”一开始不好，因为书太少。我们就把挣来的几角钱全都用来添置新书，同时还用卖废品的钱添书。随着存货的增多，“生意”越来越好，记得最好的一天，挣了三块钱。挣来的钱，我们又买了不少小人书。

那些承载了我童年梦想的小人书早已汇入记忆的长河，是我借以感受人生温暖与美好的一缕阳光。在那个文化生活贫瘠的年代，如牧歌般悠扬、如绣像般细致的小人书点缀了多少个沉默的春天，滋养了多少充满渴望的心灵，让少年的身心在那个季节摇曳成长。

在烟台编绘的小人书：每年一套，一套十几本

我对于书的喜爱正是从小人书开始萌芽的。阴差阳错，工作后，我还真进入了出版部门，和书打了一辈子交道。更想不到的是，我后来竟然和画小人书的大家结下不解之缘。

粉碎“四人帮”以后，人民美术出版社《连环画报》月刊的三位编辑到烟台采风，我陪同活动，跟《连环画报》的编辑室主任闫大方、画家吴棣、编辑杨春风打上了交道。

我们一起徜徉海边、一起到铁矿写生、一起到莱州等地采访。我在采访途中编了文字脚本，他们写生配图，不久在《连环画报》头题发表。没有想到，由于这个机缘，使我的写作也与连环画脚本发生了关系。

此后，山东人民出版社美术编辑室决定用连环画的形式，组织出版“少儿道德品质教育”丛书，每年一套，一套十几本，编绘基地定在烟台，连续出版了好多年。为此，我们专门办了连环画创作学习班，请省里专家在烟台蹲点指导，选材、改编、编辑加工，文字脚本在学习班上一气呵成。这期间，我专门负责连环画脚本的改编编辑工作，学到了许多编写连环画脚本的特殊技能：连环画强调特定人物，讲究特定造型，又要紧扣故事情节的连续性。我的体会是：文字要有画面、要有连续性、要有故事，要有主要人物和陪衬人物，要不断调度画面，要学会电影蒙太奇的手法，把画面衔接起来，而且字数要非常精炼。

画连环画可是非常复杂的一件工程。熟练画家一天也只能画一幅，勾线、布景，构思动态，众多人物的遮挡排列，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真不知道连环画绘画是如此艰辛。难怪我们写脚本的作者稿费了了，画家却拿成百倍稿酬，成为当时先富起来的一拨儿人。

在烟台编绘的这套少儿道德教育丛书影响越来越大，就又请来全国知名连环画大家亲临指导。在一次威海学习班上，从北京请来了《中国连环画报》主编姜维朴、从上海请来了画家贺友直、山东连环画编审孙中晓、画家周申等来学习班上讲课，使我们对连环画的发展演变和艺术特点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

听贺友直讲连环画：画家要会“做戏”

小人书最为常见的、最为传统的表现形式是线描画。从貌不起眼的小人书中，先后走出了很多大画家，其中最为人熟知的，当属贺友直先生了。我有幸在学习班上结识贺先生。贺友直先生从事连环画创作60余年，是建国后首获文化部等颁发的“终身成就奖”的6位艺术家之一，代表作除《山乡巨变》外，还有《朝阳沟》、《连升三级》、《十五贯》等。

贺友直先生在威海学习班上幽默风趣的讲座，我至今记忆犹新。贺老结合自己的创作体会谈创作：“想的点子巧，刻画人物妙，环境配得好”非常重要。作为画故事的画家，必须学会“做戏”。所谓做戏，就是胸怀故事全局，挖掘人物内在的性格冲突，选取和捕捉生活中富有表现力的可视形象。小人书《李双双》中，李双双和喜旺闹别扭后和好，贺友直别出心裁地设计了双双让小孩把开门钥匙递给喜旺这一细节，相当生动、传神。《十五贯》脚本一开头交代说：尤葫芦开肉铺，嗜酒贪杯。贺友直把画面设计为：尤葫芦敞胸坠肚，吃力地扑到肉案上，挥扇轰赶猪头上嗡嗡乱飞的苍蝇，侧面过来了托盘端酒的养女苏戌娟。这个匠心构思，“戏”出来了，不但可画可视，而且增添了容量。贺友直的“做戏”，既富有情趣，又真实可信。打开长达396幅的《山乡巨变》，那些生活在湖南山乡的人们在农业合作化运动中的一言一行，被描绘得妙趣横生，真切自然。这一切说明，贺友直从生活出发来“做戏”的创作方法是多么高明。

学习班之后，我又连续发表了几部作品，并在山东友谊书社出版的《世界儿童文学名著大画库丛书》中，改编名著《长袜子皮皮》、《阿拉丁神灯》等十几部作品。这套丛书后来获得全国图书奖大奖。

在告别小人书几十年之后，我又有了多次与小人书亲密接触的机会，让我实实在在地过了一把瘾。

小人书成了收藏品：“烟台绘”拍价翻千倍

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连环画的创作与出版逐渐萎缩，但连环画收藏却悄然兴起，老版小人书身价倍增。早期的小人书由于印量和发行少，现在成套的旧版书市价高达成千上万元。像一本1960年一版一印、十品的《三国演义》能卖到近万元。程十发的一部连环画，原稿拍卖成交价是1100万元。为购买《男孩儿吉姆和他的小狗施特鲁比》这套连环画封面的原画，一位收藏家不惜支付了10万欧元。

看到小人书的收藏这么火热，我上网查了一下自己曾参与编写的连环画价值几何。没想到，就连那些道德教育的小人书，当时定价1毛多钱，现在拍价竟达100多元！翻了1000多倍。

我真后悔，当时出版社给我的作为稿费的一箱箱小人书，由于搬家时嫌沉，全当成废品卖掉了。而更叫人扼腕叹息的是，我小时候收藏的全套《三国演义》等几十套早期连环画册，也在“文革”中不知所终了。

小人书是一份中国独有的文化记忆，承载了几代人的童年阅读。虽然我连自己的作品都没有收藏，但我拥有一份丰美的回忆，每每回想起来，精神上便有莫大的满足。那份深厚的小人书情结，让我始终离童年很近，离美好的世界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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