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爆米花

□于里杰

父亲的爆米花机器是最原始的那种。他认真诚实的人品在三邻五村是出了名的，爆出的爆米花也属上乘，个个圆饱又不裂。春节走亲串巷，主人招待客人只要端出父亲做出的爆米花，客人总是称赞不绝，主人的脸上也很有面子。

乡下的冬季。清闲的农民，三三两两地聚集在村头聊天，晒太阳。推着小推车出现在村头的父亲就会朝着人群喊道：“爆玉米花了！两毛钱一炉！”片刻便会有人端出黄灿灿的玉米粒，拎着煤或玉米骨……说着笑着，一炉一炉的爆米花就出炉了。这时，满街飘着爆米花甜淡的香气。

夕阳西下。炉灶的锅边，冒出丝丝热气，飘出饭菜的香味。母亲一次一次向家门口张望，当院子里响起响亮的脚步声，那就是父亲回来了！他的脸上总是布满一道一道的黑灰，他把装爆米花收的钱袋子递给母亲，一边洗手一边说：“以后别等我，让孩子先吃啊！”

晚饭后，我和哥哥在煤油灯下看书或写作业，父亲会悠然地坐在炕沿上，抽上一袋自己种的土烟……母亲点着一天的收入，仔细地把它们整平，父母边数边商量春节置办什么年货：“买个小猪崽，到春节宰了，就够娃的学费了……”

一转眼，春天来了。母亲把剩余的爆米花钱，算了又算：父亲买足了地里的肥料，母亲买了几只小鸡，还赶回一头壮实的小猪崽……我和哥哥把学费放进文具盒，闻着书本的墨香，心里暗下决心，一定努力学习。

我考上大学了。母亲把皱巴巴的零钱摞整齐了，用橡皮筋绑起来，包在干净的小手绢里，那是我的学费，纸币上带着爆米花的味道。

斗转星移。仿佛一瞬间，父亲老了。我们姐妹也各自毕业，成家立业。那一年。因为身体和工作原因，我极度颓废。一个雪后的清晨，我一个人在街上游荡，感觉世界抛弃了我。直到太阳落山，我才无精打采地走回出租屋。门前的情景让我惊呆了，父亲一个人半蹲在门口，苍老的身子佝偻着，半靠在袋子上。听到我的脚步声，父亲立刻抬起头，揉着眼睛，咧着嘴笑了……从老家到烟台只有一班车，他在门口等了我足有八个小时……父亲把爆米花摆在桌子上：“孩子，人生就像爆米花一样，有绽开的时候，也有爆不开的时候，关键要有爆的勇气……”父亲慈祥的笑容，苍白的头发，让我惭愧地不能自已。

在儿时清苦的岁月中，父亲用他勤劳而温暖的双手，坚强地编织着我们的梦想。现在父亲这棵老树，枝桠开始垂落，可他依然坚强地用老枝为我们遮风挡雨，我又有什么理由放弃一切的美好呢？从那以后，我开始积极面对治疗，把父亲的爱安放在生活的每一天，生活向我绽放出五色斑斓的光彩。

回首往日。父亲的爱，就像他的爆米花一样，不张扬，饱饱的，满是浓浓的香味，总是在不经意间悄然释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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