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 火
“如果有雨,家乡也会有些梨花带雨的诗意”(《竹乡春雨》)。
这是厚厚一册《绿竹风吟》中的一个句子。虽说,这个句子,并非梦幻般的句子,但我在读时,则感受到了《绿竹风吟》的长宁作家对乡梓的情怀,诗一般的情怀。对于一个生于斯也长于斯则在中年离去的我来说,主编嘱我写一点相关的文字,我没有犹豫,我不敢推卸,我得认真读家乡友朋的锦绣诗文,我得认真地完成我的这则文字。
长宁是一个奇特的地方,虽说置州建县都很早,但它在宋之前,尚属羁縻的边地。但是,自朱明以降,长宁的文化便日盛一日地繁盛了起来。明有周洪谟李永通师徒两榜眼,清末进士杜关是辛亥革命先驱之一,甲午大清战败,中国割地赔款,全国上下一派哀鸣,其作《哀辽东赋》,广传京、津、沪。由此,滋滋文风,化及于今。《绿竹风吟》便是二十一世纪第一个十年长宁文学繁荣的写照。《绿竹风吟》集作者32位,收小说、诗、散文60余篇,作者之多,题材之全,可谓洋洋大观。洋洋大观之下,是对家乡的热爱。对家乡的挚爱,化成了作家诗人笔下的点点滴滴。“农民工的号子震撼着我的心灵,让我内心有一种很久没有过的感动”(《劳动号子之魅》,成宁),这不仅是寄诸于对农民工的同情,而是发自内心的一种尊重。因为作者“很久没有听到这样原始质朴的歌声”,因为“这是劳动之歌”。事实上,面对物质的世界,“物欲横流”并非尖锐的指责,而是一种现实所在。但是,长宁的作家诗人能沉下心来,真心地表达敬重和亲情。“看到晚辈个个兴高采烈,老父亲喜不自禁,心里比吃了蜜还甜”(《快乐老家》,邓崇德)。《快乐老家》就文章的题目来看,也足见作家的创作倾向和创作趣味。《绿笔风吟》有许多篇计写到长宁的风物:走人户、杀年猪、过民俗、唱民谣等。走人户的如《岩上人家过春节》(侯莉),杀年猪的如《杀年猪》(罗家麒)、过民俗的如《五碗四盘》(刘龙泉)、怀人的如《怀念母亲》(孔祥莲)等,写得自如,写得真实。《儿时的童谣,成长的童谣》(李时清)里民谣不再被人记起,《五碗四盘》里没有了红薯粉条和海带的当下情状,读着让人心酸。是的,虽说有些伤感,也有些无奈,但正是在对家乡风物人情的追忆里,赤子之心一目了然。
当我们大致感受长宁作家诗人对家乡的情怀时,我们还会在这里看到长宁文学里重要的一面,即一些作家早已经不再满足自己的小感受小清新,而是把视野投向更加廓大的天地。散文与诗及散文诗,便是廓大了的天地,同是也是长宁文学最值得自豪的。邹永前、胡力、戴宇威、梁炳青、邓崇德、刘龙泉、王旭、杨蓉、袁露等构成了长宁散文的主力军。作为一个全民都敢写、全民也在写的体裁,散文如何创新、如何超越,事实上并不容易。长宁的作家也深知这一点。杨蓉与袁露从女性的敏感和多汁里寻找坐标。如《红叶,只若初见》里写道,“美丽,一见如初。历经沧桑,却终于懂得了珍惜”;如《守望的村庄》里写道“从拂晓到黄昏,在太阳下拉长了寂寥的影子,这就是这年代中国最平常的八月农村缩影”。由此,可以看出青年作家对于散文的另一种理解。邹永前、胡力、梁炳青、戴宇威作为长宁散文的领军人物,各具才情和各具个性。邹永前《回看游踪》之《峨眉向佛》与《走上竹海》两篇,在貌式游记的框架下,不仅回望人生,而且在回望人生中,发现人生与历史的某些纠缠与纠结。在《峨眉向佛》里,作家写道“细想,‘有时也出家’,无非是自己在面对困惑、烦恼、痛苦、屈辱,以及危险时,有那种选择逃遁的因子而已。真正要来一个漂亮的,亦或是不怎么漂亮的转身,也不容易”。像这样的解剖自己,真的不容易,能写出来也不容易,而正是这般,邹永前的散文有了穿透人性的光亮。胡力《远行的背影》,由于触及到那个艰难而又痛楚的岁月,凝重与深沉,便成了胡力这组散文的基调。无论叙事还是写人,显示了胡力作为一位成熟散文家的笔力与才智。“很多次当挽留吃饭的农户听说我是谁时,常常热情的挽留立刻就成为近乎野蛮的强留———强留我的,往往是年过半百的当家人,要么他们是我父亲的学生,要么他们的父辈当年是我父亲的学生。酒当然少不了要多喝许多的,更多的就是关于我父亲的话题,感慨他的宽温厚道,感慨天不假年好人命运多舛,感慨当初能够得到他教导的幸运”。当我读到这样的场景时,我还发现,胡力的散文还匿藏着达观。即使在那种人鬼不分的年代里,人性中美好的因子依然可以发光。于是,胡力的文字在沉重中温馨起来。梁炳青的散文,则有大开大合的架式(虽然还没有完全拉开)。《在西明禅寺》和《后窗》便有了这种架式的端倪。《在西明禅寺》,由景及禅、由禅及人生、反复述说,张驰有度,从中管窥人生的真谛。《后窗》则从一件司空见惯的小物说起,从中发现了“向外的前窗关闭着,但向内的后窗必须开着”的禅意。允许我把杂文家戴宇威的杂文放在散文(事实上,杂文从明清小品发墨到鲁迅把它养成大树,即是散文)里谈。从某种角度上讲,杂文并不太适应当下的形势,但是作为一种针砭时政的文体,杂文也应当有它的角色与地位。杂文于戴宇威,几近融入作家的文学血液。 书中所选《“史料”,还有哪些写法》和《仅关乎常识》,可见戴氏杂文品格:揭穿假话、张扬常识。揭假话、扬常识,好说,但难写难办。在一个听奉承话听好话“当道”的年月,在一个说真话揭假话还需要胆量和灼见的年月,不是哪一个人都做得到的。譬如在《“史料”,还有哪些写法》在“写伪事”一节里,就敢冒本乡本土所谓主流之大不韪,直指一捕风捉影进入《中国旅游词典》哄骗游人之事。写远不写近,本是杂文之“葵花宝典”,但戴宇威并没有这样,而是直指身边的事实。
诗何时与散文杂交,或者散文何时与诗嫁接,不得而知。但是,鲁迅先生的《野草》,肯定是散文诗或诗散文的开山之作。长宁的诗人伍荣祥、周小平、夏梦、王俊等,显然深得《野草》恩泽。由伍荣祥、周小平领衔的散文诗方阵,是宜宾乃至四川省散文诗的重镇。不仅题材方面,还是诗的技巧方面,其姿态呈全方位猛进。伍荣祥的《心鸟之语》在孤独中寻找奋进:“不能飞翔的日子,唯有以心独步。从此,将飘逝之羽为云,用脚趾苦行于灵魂之涯,以无限的想象瞻望内心另一种彩虹”;《末伏微言》在渺小中追寻博大:“夜路人,一手擎灯,一手摇扇,一手把发楞的心事沿途全部公开,还将往日的寂寞一一撒满大路/夜游者,槐叶放在风里”;《冬夜爝火》则把哲理熔于泪水:“一年一道路径,一日一步脚迹,沉入的心事覆盖了又轻轻泛起。爝火如豆,柳河之水在门外静静地淌流,瑟瑟的身子依炉而坐”。周小平的诗,建立在行万里路读万卷书的平台上,表达了一位行者和一位智者的世事练达:嵇康在诗人眼里“为所做而来,为所做而去”;柳永则是“浮名不能低唱,低眉才能浮名”;李清照多愁善,在诗人眼里是“真性似水,美人如瓷”;萧红一身为情所累,但在诗人眼里则是“爬着文字的格子,正是爬着生命的格子”时的生命惨烈。周小平的意象,铺陈之后,往往出其不意。写人如此,写景也如此。在《草海》一诗的结尾就光明正大地写着“草,是海诗意的形容/海,是草灵魂的栖居”。这一句化于德国诗人荷尔德林的“充满劳绩,然而人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不过,周小平以中国诗的对仗和平仄,变成了符合自己的诗句。夏梦把自己的文学理想建筑在散文诗上,是因为唯有这种文学样式才能寄托自己的人生感悟和憧憬:“你会是一个个静止的绿波,任性地沉在我的心里,如淡淡的水粉画,淡淡拓印在濛濛山雨中/雨中的竹海会显出情人一样闪烁迷离的目光,我要把心交给你,交给你的一碧如洗,交给你如绿波的浩淼/我还要完全打消掉内心的神秘,接近你,接近你入湖的霞光,接近你似流星的深邃”。王俊的诗,之前我从来没有看过,此次一读,很感清亮:“它们和我有着同样的经历,我们一刻都不曾逃出母亲的视线,一生务农的母亲有着霸道的善良/一如这雨,从未声称自己来过”;“种子入土,我们活下来;我们入土,种子活下来”。像这样的诗句出自一位警察,倘若没有诗心,倘若没有诗情,那一定是写不出来的。山海风写诗已经好些年了,入选此书的几首诗未见得是诗人最好的,但却是诗人的一种风度,那就是把真性情和素朴给予了分行的汉字:“一枝花/开得极绚丽/在一个简朴的院落里//我不以意/它已经凋谢//如今阒篱笆外/看它的绿叶/想它的过去”;“桔内四分五裂/你并不知道/那是一颗酸楚的心”。周华聪的诗有些“冰清玉洁”的趣味:如写梨花似雪“有谁听见?暗夜里的一声吆喝,浅浅深深的笑容一夜之间就俏挂枝头”;如写淯江之浪“飘叶落于水面,你轻轻接住,一路携手,一路向东遥遥”。
在中国文学史里,中国是诗的大国,同时也是散文的大国。诗从三百篇开章,经四言到五言的古诗十九首,至唐宋,唐诗宋词光耀万丈,后人几乎再难企及。因此面对中国诗的过去,再加西洋现代主义诗风的“抢夺”,中国诗真的面临任何文体都不曾面临的窘境。但是,中国诗并没有放弃,也如长宁的诗人没有放弃一样。除了坚守,还在意象的营造、语言的新异方面进行着抵抗和重建。散文于中国文学同样悠久,从《春秋三传》到唐宋八大家再到明清小品,散文历来就是汉文学里最为常见的美文。长宁的散文也一样,没有沦为只诉如小情感小清新(当然这也是散文重要的一部分),而是在历史与当下的纠缠里寻找属于自己的领地———这块领地就是放大了的乡梓情怀!因此,我们看到长宁的诗与散文的努力和所取得的成就,将会作为长宁文学走向更宽阔的天地的地基。事实也是如此,如伍荣祥、周小平、邹永前、胡力、戴宇威等的诗文,已经不只属于长宁。
就当代文学来讲,小说本是文学的重镇。长宁的文学版图,小说虽然相比于诗与散文,看起来有些寥落,不过,书中所集的几篇小说,仍不失特殊的意义。宋文奇的《蛇缠棺》以时下奇幻小说的式样,情节曲折,讲述人的忤悔以及人性的复苏。周晓航的《两个剃头匠》讲述新旧生活观念碰撞的时代格局前,人如何从相斥走向彼此和谐。宜声的《补锅》则以平缓的叙事,把一个悲欢离合的故事讲得酣畅。三篇小说的场地背景都在长宁本乡本土,三篇小说的人物也都是平常所见的小人物(虽说《蛇缠棺》里的人物离奇,但只要稍一还原,就可以看到其实他们依然是平常人家),而正是因为作家的乡梓情怀,才会让这样一些平常的事件和平凡的人物成为了我们见证历史和见证家乡变迁的文学图景。
这则文字不能涉及书中所有佳作,但并不表明我有“二心”。我也是一个从“文青”走过来的人,而且是一个坚守工作岗位而没有忘记文学的票友。作文的甘苦,冷暖自知。在一个如此喧哗又如此物质的时代,有这样一批人,无论有名无名,无论名大名小,能静下心来,以诗的语言、以散文的笔致、以小说的故事,经营着自己的理想和梦想。在我看来,这就是挥之不去的浓浓乡情。我们知道,我们处在一个伟大的时代,这个时代不仅需要丰富的物质,从某一角度(譬如传承文化的角度)上更需要充实的精神。《绿竹风吟》正是精神层面绽放出来的小花。这朵朵小花,或艳丽、或素雅,或高歌、或低吟,无不显现出它们的作者的辛勤。也许,书中的许多作品,还未能如牡丹花那般的大富大贵,但总有一天,我们会为它们骄横的。因为,它们把自己的真情和诗意,毫不保留地给予了生于斯长于斯的乡梓!
如果说,这也算是序的话,那就当作我对家乡和对书中所有作者的敬意吧。
(《绿竹风吟》四川党建期刊集团、四川民族出版社 2015年1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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