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洪波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江安

作者简介：

洪波，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江安人。在《诗刊》《星星》《诗选刊》《四川文学》等报刊杂志上发表诗文逾百。作品多次获奖并入选《长江颂———全国诗歌精品选》《散文百家十年精品选》等多种文集，著有诗集《橙岛的春天》。

策划人语：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开始创作的洪波应该不年轻了。他把二三十年来在乡村教师、宣传干事、理论教员、信访干部、组织人事等多个岗位的历练，当成生活给他的恩赐，并把这些恩赐变成了他笔下分行排列的文字。

洪波用分行的文字告诉我们，诗歌总是让人年轻！

———剑戈

红石帖

旷野蛮荒，岁月苍凉

磨砺成这砣寒碜的石头

外表脏污，质地冷硬

鸟粪淋它，霜风割它

雷电劈它，雨鞭抽它

———你看啦！你看啦！

它开裂又开裂，破碎再破碎

残损的身体里，密布着多少

瘆人的伤口

惟有那殷红———那骨子里的

殷红！即使是粉碎成一小粒儿石砂

依然故我的本色，还是那

未凝血液的红，未腐心脏的

红！是它在这苍莽无助的

尘世里，还死死守护的

最后的什么？

探 路

你有没有被玻璃的门，或墙

撞破额头的遭遇？

一只小鸟，向着这透明的

看似光明的方向，一次次

起飞，撞击。一次，比一次

猛烈。一声，比一声响亮

这看似无形，却又结结实实的存在

一定让它困惑了、迷惘了、愤怒了、疯

狂了

———但它，还没有彻底的绝望

哪怕小半天后，它的起飞

一次，比一次慢了。它的撞击

一声，比一声小了。直到它

头破血流地，直接撞落地下……

它晕乎片刻，愣怔片刻，休整片刻后

依旧,再一次向着它

调整、修正后的方向

起飞———

养鹤帖

养鹤的人

却养成了头鹰

自己跟自己作对

自己跟自己较劲

每一嘴，啄在心尖尖瓣上

每一爪，抓在经脉穴位

腥血淋淋，招招要命

那怒鸟，一声声

唳鸣，一圈一圈低旋

困于肉身，不肯迫降

也无法飞升。不仙不兽

不类不伦。把自己跟自己的

阵地战、拉锯战、持久战

一步、一步，进行得愈加惨烈

愈加残忍

蛹衣帖

蛹衣之上，为何竟

密布这么多大大小小的

各色锥针？自从披着它来到人世

一锥，一针，我已领教了多少次

它可预知的，不可预知的

各类痛击。一如儿时的药丸

苦，总埋在糖衣的下面

多少的昔日欢愉

如今皆针眼斑斑

而所谓的修身术，不外乎是

在一次次的惨叫后、流血后

麻木、结痂，增强了

抗击打的能力

（而所谓的升仙术，也不外乎是

终有一日把蛹衣蜕下

把平生所受，复留给

人间？）

洗心帖

———乙未暮春晨独坐峨眉清音阁洗心台有感

传说此台可以洗心

山溪、鸟鸣、清风、空谷、梵音

更有高蹈论道的菩萨与神兽

———硬件足够！谁的圣手

能将我四十六年来的尘垢、痰渍、血污

对人对己的斫伤、泪水与愧疚结成的痂

一一，重刷、轻涤，清洗成一声

乳白的羔啼？

听说韩国长于整容，且凌空飞去

将一脸的沧桑、皱纹、愁眉

及无数次的摔伤、碰伤，耷拉的嘴角

越积越深、越聚越多的色斑

尽换作昔日蓬勃帅气的少年

是否，我就可以重新回到那

对生活和未来充满热爱和幻想的

清水、阳光一般无瑕的当年？

众鸟唧唧，仿佛揶揄的

窃语；水声哗哗，恍若解嘲的

讪笑；山风呼呼，是怨忿

还是太息？梵音一杵

冷雨几滴，能破除几许

尘世已老掉牙了的因循

往复，和过江之鲫般的

执迷不悟？

端坐帖

所幸，胜过蜂窝眼的残身

不能傲立，还不可以端坐？

（甚或，干脆就匍匐）

所幸，肉与骨尚未完全僵硬

心脏和血液还有些许余温

可不可以勉勉强强暖热

小半个平方米的泥土？

端坐，盘腿于低处

不踏莲花，不骑白象

不入山林，不进庙堂

———和其光，同其尘

为近邻的蝼蚁平平路

为萎顿的小草浇浇水

为练习飞行的蜻蜓、甲虫

助一小口儿风……

用命运恩赐的千疮百孔和漏洞

做一个大肚而宽宏的肉桶，收纳

人间的叹息、狼籍、噩耗和苦泪

就老脸的刀疤与剑痕，画一朵欢笑

亮苍老沙哑的嗓音，哼几首自编的

小曲。快慰不了整个呼号的红尘

可不可以凑合着坐化为

一星碱花？一缕悲欣？

温室

似殿堂？还似坟茔？

神圣的栅栏，已一根一根

从四周悄然撤除，古老的经文之书

正一页页褪色、撕碎、遗忘

在众手营造的飙升温度里

众声喧嚣、亿物疯长———

越来越热辣的世界

越来越燥热的内心

一颗颗、一群群智慧丰盈的头颅

抛弃了桂叶、鲜花、青草的冠帽

自造了头盔、护膝和挤爆血管的心跳

制造了摩托、赛车、飞船及掠耳的风声

笑傲寰宇，纵情驰骋———

雪山、冰川、森林、草地、湖泊……

这些无暇垂怜之物，惟一步一步

撤退、避遁。鸟儿、蝙蝠、白云们

在越来越浓的一氧化碳、二氧化碳里

合奏着尖利的高音。一茬一茬的白骨、

呜咽

隆重地为温室腾出地盘。血色残阳

是因极度羞赧？还是在徒劳地

作临终的挣扎？

流水线

———流水？多么诗意的命名

可惜匆匆流淌的:是喧嚣

而不是娴静；是冷硬

而不是柔情。流水线上

昼夜不息、有条不紊地流淌

零碎的部件、精准的工序

计时计件的工资、汗腥的利润

严苛的厂规厂纪、加班、失眠

断指、断臂、断腿与劳损、病痛……

———鱼龙混杂的斑斓梦呓、红润青春

欢腾热血、饥渴情感及其灼灼生命

这些隐形的暗流，悄然奔逝

它们之中，偶有那么一滴、两滴

不争气地涌出了眼眶，也顷刻间被

空气中强大的气流风干，抺去无痕

无数条流水线交织、铺展、延伸--

覆盖村庄与原野，覆盖童话和民谣

一点一点，一圈一圈，绞干大地的汁液

怪兽般钢铁的巨臂，将一具具、一群群

鲜活的、牛B的、自以为是的主宰们

驯服为一枚枚镙钉、一张张钞票、一个

个数据

———多么宏伟的新纪元啊！

且看无数的车间、工厂，无数的

烟囱、管道、履带、机床、齿轮……

正轰轰烈烈地、理所当然地、势不可挡地

把世界汇合、组装成无比庞大的一架

超酷的创世的利器

地标：长江零公里

———写于宜宾长江零公里地标广场

于此，我要追随一根麻纤

千钧在肩，用刻石的赤足叩问磨难

于此，我要追随一尾鲟鱼

从宜宾到大海，尝尽大江的苦浪与欢波

于此，我要追随一叶白帆

在太白、东坡们的吟唱后，牙牙学语

于此，我要追随一船琼浆

远去巴拿马，远去瑶池忘机的酒樽

于此，我要追随一璧桂魄

柔情盈宇，并美美地被江水深拥内心

于此，我要追随一轮红日

炽烈、火热，不容愁云与阴霾缠身

于此，我要追随一声汽笛

高亢地，沿途喊响山川嘹亮的号子

于此，我要追随一缕春风

呼啦啦，一眨眼就绿透万里沃野

———于此，我至少可以追随一滴水珠哦

进入一棵小草、一星花瓣、一株庄禾……

流杯

未曾谪戎州，安识“荔枝绿”？

———宜宾流杯池“曲水流觞”和黄山谷

这杯，有边山之重

这杯，有游鱼之轻

淌过历史叆叇的石罅

悠悠流溢千年陈香

曲水，而来———

命运是一个贱陀螺

我还不配轻狂地说出

感谢贬谪？感谢流放？

感谢黄苏们皎皎的诗心

因打磨，而逾加璨亮？

流杯，流杯……

尘寰芜繁的世象

且任它沉溺于杯底

两江激昂的啸喊

也且充耳不闻

咱要的只是这一杯

自得其乐与陶然

咱要的只是这一杯

醇厚与清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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