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硷畔上的老人 ■张云山

你就那样坐着，在硷畔上。你仰头看着天，那窄窄的山沟上面的那一片天。那天像一条街，像一条河，也像一条蓝色的或许是灰色的也可能是黑色的布，永远那样的遮盖在你仰望的视野里的最高处。这时候，你看到的是蓝色的，上面浮动着一团一团棉花似的白云，那白云在变幻着，碰撞着，组合着，一会儿像只骆驼，一会儿像只绵羊，一会儿像座山，一会儿像沟岔儿上泻下来的水花儿，一会儿就像个人。有时候看它像什么就像什么，越看越像，越看越逼真。现在你总是想把它看成个人，你觉得很像，那个头儿，那身形，那头的大小，肩的宽窄，腿的长短都像你的儿子，你真想那就是你的儿子，你真想让他下来，你想摸摸他，看他的身子骨好不好；你真的很想他。

你还是那样坐着，在硷畔上。你看着坡根儿下面的那条路，那条灰白色的路，那是去年公家给修的水泥路。走在这路上不再像原来的黄土路，一走就起尘，鞋上腿上都是土；走在这路上，下了雨也不再有泥泞，不会把鞋弄脏。“儿呀，你怎不来走走这条路，你的小轿车走上去也是宽余的。”你看着这条路嘴里念叨着；你看着这条路，看会不会走进来小车。一会儿，真的走进来一辆小车。你赶紧慢慢地艰难地站起来。你在往起站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那辆小车。你盼望那辆小车就是你儿子的，那辆小车会在那坡根下面停下来，车上会走下来你儿子高大魁伟的身影，你一眼就会认出来。然而那辆小车卷着一股烟尘，一溜烟朝后沟里飞进去了。你长叹了一口气：“唉，不是的。”说罢，你遗憾般地又慢慢坐下，满心的无奈和怅然让你惶惶的。

你还是那样坐着，在硷畔上。你看着你对面的那座山。那座山上栽满了树，种满了草，一片绿茵茵的真好看。那山的中间的坡湾上有一座坟，掩映在树林间，那里埋着你的丈夫你的老汉；你的老汉活了85岁，前年猛然间就走了，就睡在了那座坟里了；那是你相依为命的老伴儿，一生一世睡在你身边的男人；一辈子东山日头背西山陪着你的影子；一个个春夏秋冬寒来暑往为这个家种地打粮的受苦人；一天天你常能看见常能和你说话的知心人。可是这个男人像大山坍塌了似的再也站不起来了，并永远、永远不会说话了。你看着那座坟，心里想着那里面睡着的人。如今最让你满意的一件事就是你儿子把他老子埋在了你对面的山上，让你常能看到，让你天天守望，让你想说话的时候就自言自语地说给他，不管他听到还是听不到。是啊，他还给你做伴儿；他死了都不放过你还要睡在你对面让你看；你感到他和你很有缘分。你想到这份儿上，由衷地笑了，这是你欣慰的笑。你因为有他在对面，由此而感到不再孤独。

你还是那样坐着，在硷畔上。你扭转身子看你住的窑洞和院落。这一排三个窑洞都是砖砌的，院落大大的也都是用砖铺过的。这是40年前你的老伴用半辈子心血立下的汗马功劳。当时你觉得很荣耀；你觉得这地方都是过去财主们才能住上的；当时村子里只有你才率先住上了这砖砌的窑洞。所以，你现在看上去还很自慰。你在这里面养育大了一个儿子，三个女儿，这是你一生最大的功劳和成就。可是孩子就像养大的鸟儿，翅膀硬了就飞走了，一个也见不上了。于是你又想起了儿子。你儿子在79年就考上了大学，毕业就留在省城工作了。后来你儿子就找了城里最漂亮的姑娘结婚了。后来生了一个儿子也在省城工作了。你在这个村里是成就最大的女人。村里人都说你有本事，都说你好福气，都常来你家和你套近乎。可是现在没人来了。你老了，都79岁了，你的脸上爬满了皱纹，像老槐树皮一样再也年轻不了了。你的手指上每一个关节都像结了疤痕似的膨大了。手心手背都变成了棕黑色也仿佛老树皮了。你下意识地把自己的双手抱在一块互相摸了摸，自己感觉自己的手都像干柴棍儿了。然而就是这双手，在这个家里干一把湿一把，软一把硬一把地操劳，才让这个家有模有样的耀眼呀！你自己摸着自己的手，猛然感到了一种亲切，一种温暖，一种发自内心的珍惜。你因为这双手而感到自豪和骄傲啊！这时候，你皱巴巴的眼睛里流出了两行苦酸苦酸的泪……

你还是那样坐着，在硷畔上。你又看到你的窑洞上面的山坡上，那一排一排的苹果树。那是你和老伴生前一棵一棵栽培抚育的，像珍惜自己的孩子一样珍惜着它们。你和老伴每年给它们修剪呀、锄草呀、施肥呀、浇水呀，一棵棵都翠绿绿地活着，每年都结出足有一卡车的果子，让孩子们吃，剩下的还可卖不少钱。可是现在不好了，没人抚育关顾了。那些苹果树就像你一样苍老了，枝叶不茂盛了，挂果也少了，有的干脆罢工不再结果了。你努力地伸长脖子，专注地望着上面的果树，你看到有的果树还稀稀拉拉地挂着果，现在已满面红了。是啊，后天就是中秋节了，果子就该熟了，儿女们该回来了吧？

你还是那样坐着，在硷畔上。你还在默默地看着，想着，守望着……

2014年11月10日写于榆林

新闻推荐

描项目信贷发展蓝图 绘支持榆林经济新篇 ——工商银行榆林分行项目信贷支持榆林经济发展纪实

自2013年下半年起，榆林以资源为主导的经济出现了下滑的局面，这对抗风险能力相对较弱的中小企业影响十分强烈，主要表现为：企业产品市场需求不足、价格下降，销售收入、利润出现滑坡，销货款不能及时回笼导...

榆林新闻，讲述家乡的故事。有观点、有态度，接地气的实时新闻，传播榆林正能量。看家乡事，品故乡情。家的声音，天涯咫尺。